“不,是蕭侯爺過來了”翠槐壓低聲音說道。
衡玉聞言忽地張開眼睛,一個激靈坐起了身來,一瞬間困意全消。
蕭牧來了
他一個中毒在身不宜走動的人親自過來作甚
“快替我更衣。”衡玉下榻,匆匆道。
她此時僅著中衣,頭發也是剛絞干披散著。
吉吉翠槐二人很快替她穿好衣裙披上裘衣,正要梳發時卻見衡玉隨手抓了根淺藍緞帶,邊將一頭青絲匆匆束在腦后,邊往外走去。
夜中寒涼,他如今最是懼冷
衡玉小跑著出了院子,院外那棵早已禿了的銀杏樹下,站著身披大氅的蕭牧。
他的身形因清減而愈顯頎長,月華傾灑下,白皙面容若冷玉。
她跑到他身前“侯爺怎親自過來了可是有要緊事”
蕭牧“嗯”了一聲,道“將手伸出來。”
什么要緊事是需她伸手的
衡玉無端想到幼時犯錯被父親打手心時的情形,猶豫了一下,適才伸出左手。
蕭牧“另一只”
見他神色認真,語氣卻透著少見的溫和與耐心,衡玉便也照做了。
月色下,隨著少女將手伸出的動作,衣袖微微下滑,露出了一截雪白皓腕。
另一只修長微涼的大手將她的手托握住,借著院前燈散發著的暖黃光芒,可見那纖細手腕上方的紅腫之色分外醒目
蕭牧看了片刻,方才開口。
“疼嗎”
“疼啊。”衡玉答得毫不猶豫,“都要抬不起來了,連今日晚食都是女使伺候著用的”
這種情形下,按說是要答一句“不疼”的,但她歷來也算不得太正常的那一類。
她語氣里甚至有些夸張,蕭牧抬眼看她“知道疼,還要如此不分晝夜地畫”
衡玉輕輕將手抽回,露出笑意來“知道疼是好事啊,此前忙起來是顧不上疼的,如今做成了此事,便有了心思矯情自個兒了。便是疼,也是心安理得的疼況且,我若說不疼,侯爺萬一覺得無關輕重,不承這份人情了呢那我豈不是要白白辛勞了。”
她好像一點兒也不知道謙遜客氣為何意,更是半點沒有做好事不圖回報的覺悟。
蕭牧有些想笑,語氣卻尤為認真“這份人情,我記下了。”
衡玉滿意點頭“那侯爺可得好好想想要如何回報。”
蕭牧也點頭“嗯,你也好好想想,想要什么回報”
言畢,二人相視間,眼底皆忍不住現出了笑意。
方才所言,皆是心照不宣。
蕭牧此時才算給這場對話一個清楚的起始“吉畫師早已察覺到本侯中毒之事了,對嗎”
“侯爺也早就察覺我已經察覺了,對嗎”衡玉反問。
仔細回想,他其實并未像對待其他人那般來防備她,便是剛毒發罷,也會照常見她。
這絕不是真正提防的姿態。
“是知道你知道了。”蕭牧的視線再次落到衡玉的衣袖處“但不知你做了這些。”
“那侯爺想過要殺我滅口嗎”衡玉有些好奇地問。
蕭牧看著她,搖了搖頭“從未。”
在他看來,此等事非是可以拿來玩笑的,因而答時尤為認真。
衡玉嘴角彎起,感慨道“那我看人的眼光還是很可以的,如此也不算是多管閑事了。”
他的值得,是值得在方方面面的。
如此值得之人,世間少見。
“拿著。”蕭牧將一只瓷瓶遞了過去。
“已讓嚴軍醫看罷了,也拿藥油揉過了。”衡玉說著,卻還是接了過來。
“嚴明如何說是否會留下后遺之癥”蕭牧問。
“雖的確也十分辛勞,但后遺之癥倒是不會的,好生休養一段時日即可。”
聽她時刻不忘強調辛勞二字來邀功,蕭牧無聲笑了一下,嘴角噙著一絲笑意道“世人皆知,你獨承得晴寒先生畢生書畫造詣之靈氣,若當真因此留下病癥,莫說那些畫壇士人了,便是母親怕也饒不了我。”
衡玉順著他的話點頭“照此說來,侯爺可是險些間接釀成大過。如此可一定要好起來,才不枉擔了這般風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