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去后,溫意做夢了。
夢里出現了不少大腦已經遺忘了的細節。
那是個陽春三月,半山別墅繁花似錦。
溫意那時候幾歲她已經記不清了,只曉得她還很小,小到坐在園子的秋千上,兩只小手都握不穩兩旁的吊繩。
她小時候平衡感很差,動不動跌跟頭,正要從秋千上摔下來時,一雙漂亮的手接住了她。
似乎是個大孩子,眉眼清冷,不茍言笑,板正又嚴肅的臉色,很難讓人親近。
他穿著墨綠色的衣裳,肩上和胸膛掛著零星的幾枚勛章。
站在他身后的還有一個人,那個人年紀要比他大不少,同樣穿著墨綠色的衣服,只不過,那人身上勛章很多,密密麻麻的,在陽光下很是耀眼。
溫意聽到大孩子喊那人父親,而那個大人朝她走過來,黑黝黝的面龐綻放慈藹的笑。
后來,管家過來了,招呼了這兩個人,于是,小溫意被拋下了。
第二次見到那個大孩子,是在晚宴上。
那場晚宴很盛大,溫如海的幾個上得了臺面的妾室都來參加宴會了,溫意的多個哥哥姐姐穿著打扮的很是精神,并伴隨手風琴和薩克斯翩翩起舞。
宴會人很多,基本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長桌排成一列,擺滿食物,溫如海坐在主位,手捧高腳杯,說著敬諸位英雄之類的話。
溫如海旁邊就是大孩子的父親,而大孩子就坐在他父親的旁邊,舉止端雅,卻又渾身透著疏離。
小溫意被保姆抱著,手里拿著一只銀勺把玩,她動作太大,手一碰,一瓶開了封口的酒倒了下去,正巧潑了那人一身。
印象里,那人在站起來后,用他那雙漂亮的手揉了她的腦瓜子,隨后露出一抹極淺極淡的笑。
一天之內,有了兩次肢體接觸,算是一種緣分了。
但緣分來的稀薄,還未回顧,便已遺忘。
直到八年后,溫意第n次出逃,她從藍濱海灣躲過溫如海部隊的圍追堵截,最后饑腸轆轆的暈倒在耳鈴山的山道旁。
她很幸運,被一只巡山小分隊給撿了回去,那個小分隊的隊長,不茍言笑,眉目深沉,可眸光里總像揣著烈火,有著熾熱的溫度。
溫意早已忘記了那晚被她不小心潑了一身酒水的少年,也忘記了秋千架旁的花香,可對方似乎記得她。
溫意記得,對方在她醒后說的第一句話便是長大了不少。
她在耳鈴山生活了兩個月,白天和小分隊的人一起打拳、練習射擊,晚上做體能訓練,負重在山野之間奔襲。
曾經的少年已經成年,話更少了,漂亮的手有多條疤痕,粗糙的叫人心驚。
整整兩個月,溫意和他說的話加在一起不到一百句,為人沉默的像一塊花崗巖。
兩個月后,溫意一覺醒來,發現營地已經沒有人了,除了她睡覺的帳篷外,其余的生活痕跡全部被清理的干干凈凈,仿佛那群人根本沒有出現過,一切都是她的臆想罷了。
那人走的灑脫,沒有留下只言片語,就連留存的記憶都是吝嗇的。
而在兩年后,溫意所在的國度發生了駭人聽聞的大屠殺,一個種族直接被滅絕,死亡人數超過20萬。
但這條新聞只出現了不到十分鐘,所有刊發這則消息的人員全部被人道主義消滅,所有保留的影像資料全部銷毀,歷史上,再也找不到這則戰爭的任何痕跡。
溫意當時正在東岸和一群漁夫討論海鮮的美味烹飪技巧,漁夫們說到興起時,一張大網撒出去,撈上來一個人。
對方渾身血跡,遍布傷痕,受了極為嚴重的傷。
盡管那張臉青青紫紫,已經很難看出原本的模樣,但溫意還是一眼認出了對方。
重逢時刻,又是無言的落魄和尷尬。
溫意把人帶回到自己的小漁屋里悉心照料,給他花錢買藥,喂他魚湯,照顧他的飲食起居。
但溫意問他問題,對方從沒回答過。
甚至,他們遇見了這么多次,她都不曉得他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