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客們伴著嘈雜喧鬧,目不斜視進了正殿,顏夫人抬頭望向正中銅佛,金裝璀璨,佛面慈悲微微垂目,單手拈禮,另一手平舉胸前,掌心托一方寶匣。
那匣子看著略顯古怪,通體以水晶打造,剔透盈澈,方形略長,乍一看,倒像口豎置的棺材。
若說銅佛手托棺材,實在不吉利,然而佛掌處不斷向外溢出裊裊白霧,隱隱綽綽,使得佛像如同半身立在煙霞中,就顯得有些仙氣縹緲。
仙霧正是自水晶匣流出,內里底層墊著軟錦,佛寶被盛在上面,瑩潤渾圓,周身篆刻色澤明艷的紋飾,仿如朵朵金蓮盛放。
小圓兒仗著旁人瞧不見她,晃晃悠悠湊熱鬧似的,挨在顏二小姐頭上,也對那支赤髓簪頗為垂涎,品香似的吸了幾口。
修乙大師在佛像旁端坐如鐘,一縷細音傳至耳中,“師父,待會兒這么說……”
老和尚圓白沒有一絲皺紋的胖臉上,微微起了一絲遲疑,似有些不確定,細長的眼睛朝小圓兒瞄一下。
得著個確鑿無疑的點頭,他定下神來,接過侯府管家娘子遞上來的金箋,上面寫著顏家二小姐的生辰八字,垂落的白眉紋絲不動,半晌莊嚴開口:
“阿彌陀佛,顏夫人,令媛這命格,丙丁之火坐金水之鄉,乘風得勢,可謂貴極無兩……”
老和尚口中天花亂墜,將侯府這位二小姐的命夸得是世間無雙,侯夫人笑得嘴角都有些僵了,他卻忽然言轉直下:
“……只是,貴府小姐這命,遇木不祥,當年乃丁未之木,若想保得福壽雙全,最好年內莫行媒配,至少推遲到下年開春再議,否則……,怕是有礙福報……”
周遭人群已從低聲議論轉為一片嘩然,紛紛覺著這老和尚怕不是執意討打。
慶榮侯府眼看要攀上富貴潑天的大好姻緣,你給人批命,竟說今年不宜婚配!
這……,難不成嫁太子要倒霉?
眾人等著看侯府夫人大發雷霆,怒斥修乙老和尚信口胡謅。
顏夫人容貌妍美,看去只如三十出頭,悄然松了口氣,攀上眉梢的喜色已要掩蓋不住,費了老大的勁兒才勉強攢了攢眉,作出一副無奈又遺憾的表情:
“竟是如此……,多謝大師提點,唉,我這可憐苦命的孩兒喲……”
拿帕子掩了半張臉,嚶嚶假哭兩聲,還不忘示意管家娘子奉上卦金。
修乙大師面前放著張漆質托盤,其上蓋一方紅綢,管家娘子很在行地揭開邊角,將一枚指甲蓋大小,亮晶晶的物什輕輕送入其中。
小圓兒喜得直搓手,在旁按捺不住,差點就要當場把東西摸出來,喜滋滋對老和尚說:
“師父,一顆紫靈誒,侯府真闊……”
那邊顏夫人已伸手扶起女兒,視線有意無意向周遭掃視一圈,意在:這么多雙眼,可都是見證。
由始至終,輕紗遮面的顏二小姐連相貌帶表情,全未泄漏在外,只有她母親近在咫尺,看見她唇邊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天色將晚,銅佛寺今日的一場熱鬧終于落幕,興奮不己的信眾們意足離去,寺門掩閉。
修乙大師一手抄著盛了卦資的托盤,另一手挾了水晶匣,回后院禪房一路,小圓兒聒噪不己。
“師父你說,咱今兒這趟買賣……大師給人算這命,成敗關鍵在何處啊?”
老和尚目不斜視,身姿端莊,見問,配合地給她捧場,話卻短:“太子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