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東郭家府邸某間臥房,子修進門便大喊:“宰予我,你死沒?”
姜獲麟隨后踏進臥房,一眼留意到幾乎霸占整張草席的魁梧男子,他記得虞人也有幾位這等力士,驚詫道:“莫非是虞人?”
“夏人,”子修松一口氣,佯怒責備道,“你這憨憨,當真去和虞人拼命了?”
宰予我勉強支撐身體坐起來,子修連忙攙扶,偏偏宰予我咧開嘴笑,沒心又沒肺。
子修又氣又樂,眼淚都掉了出來,罵道:“憨憨。”
宰予我咧來嘴,忽然嚎啕大哭:“我聽說你被殺了。”
魁梧屠夫至今還記得,他還小時跟著老獵戶去太史草堂吃白食,只要是冬天,總有位比他還小的孩子,也在吃白食。不止自己一張嘴,宰予我也沒那么拘束。
后來聽說那孩子是隔壁夏邑學宮主人的兒子,每年只在冬天回來,其余時候在別處。
宰予我不知道北方在哪,有多遠,只從老獵戶偶爾酒話中猜測,那里很冷,地上只長草,不長樹。
某一年冬天,那孩子主動與宰予我打招呼,又跟著他偷偷渡河去南山,央求宰予我帶他去打獵。
宰予我與那孩子偷偷摸摸上山,不久那孩子渾身戰栗,嘴唇烏黑。
宰予我以為他要死了,背著他跑下山,一路往杏花里跑。
杏花里與南山里隔一條溪流,廣植杏、李,也有少量桃樹,據說有八百杏樹,一千李樹,沒人數過。
不過這些杏李的淵源倒是經由許多人嘴巴,越傳越神。
據說以前杏花里還不叫杏花里,有年逢上癘疾,牲畜、男女莫不染病,尸橫遍野。
王朝派遣重兵把守,提防有人將癘疾傳到別處,偏偏有位從遠方來的游醫,不顧勸阻,強行去杏花里,他念誦古老的文字,從隨身竹簍里抓滿藥粉,一路播撒,又取花溪水,煎大鍋草藥,一一端給病人。
癘疾猛于虎,殺人于無形,就連北邊華胥聯盟草木部落那位神醫鄧百草也束手無策,每每遇上癘疾,只能等死。
偏偏這位游醫,奇跡般讓癘疾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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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
游醫姓鄧,名千秋,大概是草木部落人,他本人并未透露過。只是醫術一行,華胥草木部落聞名已久,那位鄧百草更是譽滿天下的神醫。不過在附近鄉里人看來,那位鄧百草不過是徒有虛名,畢竟鄧百草可是天子登門都請不起,只在此地定居。
鄧游醫性情古怪,附近鄉里人有大病小病,一概不收錢財貨物,只要病人痊愈后在門前植一顆杏樹。
若是夏邑貴族看病,酬勞不同,少則一頭牛羊,多則傾家蕩產。
偏偏各種頑疾怪病,只要經由鄧游醫之手,就不是事兒。
久而久之,等鄧游醫入土那年,門前杏樹八百株。
八百杏樹逐枝怒放,吸引夏邑貴族前來賞花,于是此地易名杏花里。鄉里人無心賞花,倒是欣然認可這個地名,以此紀念鄧游醫。
鄧游醫死后,又一位游醫從遠方回來,自稱是鄧游醫的子嗣,他醫術同鄧游醫同樣精湛,心腸也同鄧游醫同樣好,久而久之也成了杏花里人口里的鄧游醫。
宰予我背著那孩子趕到杏花里,穿過稍稍露出春意的杏李林,忽略一位正在挖土植李的小姑娘,抵達杏李深處那間茅屋。
茅屋收拾干凈,一位小少年正在研讀藥理,他抬頭留意到趕來的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吆喝一嗓子:“爹,他來了。”
鄧游醫推門出來,雙手各拿一塊舊抹布,端著一碗藥湯,道:“涼一涼,喝了就好。”
宰予我心驚膽戰,要是這孩子出了事,他不知道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