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臺車里飄散著拉面的清香,嬸嬸當著拉面師傅說出拉面攤寒酸的話,卻絲毫沒覺得有什么不妥。
因為她說的是事實,和上次令人印象深刻的米其林星級餐廳相比,這家拉面攤委實顯得太接地氣,而且拉面師傅是日本人,路明非還說他在這里拉面六十多年的面,對于一個一輩子呆在日本小巷子里的老人,嬸嬸認為他不會講也是理所當然,畢竟剛才上杉越和路明非交流用的也是日文。
“讓你們來這么寒酸的攤子上吃面還真是抱歉,但我荒廢了整整六十多年的時間,做拉面是我唯一擅長的事了。”蒼老的聲音幽幽飄來,“哦對了,我的客人有時候也會稱贊我的牛肉和雞蛋鹵的不錯,除此之外我也拿不出什么可招待諸位的,真是不好意思。”
嬸嬸呆滯地扭頭,正好對上拉面師傅那張板正的臉,嬸嬸的脖子后冒出一股冷氣,她怔怔地說“剛才是你在說話”
“這間拉面攤里就我們幾個人,你們彼此之間都認識,這聲音不是我,難道是還鬼么”上杉越操著一口熟練的對嬸嬸說。
嬸嬸委實被嚇到了,這么一個日本的老頭,忽然冒出一嘴流利的,用幽幽怨怨的眼神看著她,就好像戴綠帽的男人看著出軌的妻子那樣嬸嬸忽然想起了她剛才沒少說這家拉面攤和拉面師傅的壞話,她還以為對方不懂,這么看來對方豈不是都知道了
“老師傅您懂啊,也不早說。”嬸嬸尷尬的笑笑,她看著醬油色澤鮮艷的拉面,轉移話題,“這拉面,一看就很鮮美啊,地道的日本拉面,鳴澤你快嘗嘗。”
嬸嬸訕訕的笑,當面說人壞話的經歷她也不是沒有過,但那些都是得罪過她或者她真正看不順眼的人,這拉面師傅好端端的為他們做面,一聲不吭的也沒招惹他們,卻被嬸嬸和路鳴澤這樣背后議論,即便是一向蠻橫刁鉆的嬸嬸此時也不免有幾分心虛。
“明非啊,你剛才說小姑娘的家里人要來,那他們什么時候來,來幾個人”叔叔扭頭朝路明非問,“你也是明非,這么大的事,你也不提前說一聲,在拉面攤碰面也就算了,叔叔嬸嬸都沒有穿的正式一點。”
“不用不用,繪梨衣的家里人都不是很看重這些。”路明非說,“不過你們已經見了面了。”
“啊見了面了什么意思”叔叔把頭伸出拉面攤,左顧右盼,“小姑娘的家里人已經到了我怎么沒看到難道剛才在街上給我們推銷保險的那幾個人就是小姑娘家里人”
路明非沒有說話,因為此刻上杉越正好把最后一碗拉面放在繪梨衣的面前,那碗拉面大概是面條最勁道的一碗,就連牛肉都加了雙份,滿滿當當的近乎要堆出碗沿。
“謝謝爸爸。”繪梨衣輕輕的說了一句。
僅僅四個字,上杉越原本枯燥古板的臉上頓時露出笑容,就猶如逢春的老木般,燦爛得簡直要開出一朵花來。
上杉越伸出一只手,遍布老繭的手掌輕輕摸了摸繪梨衣的腦袋上杉越甚至都不敢把手真的放上繪梨衣的頭,他做出撫摸腦袋的動作,其實只是指尖碰了碰繪梨衣的長發,然后小心翼翼的收回手,這短暫的時間里,老人的心跳何止加速了好幾倍。
上杉越自己暗暗決定,這只手他至少一個星期不會洗了。
叔叔和嬸嬸都愣住了,他們彼此對視一眼,大眼瞪小眼,互相都從對方的眼神里看到了茫然、驚訝和不知所措。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