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保證自己的心靈永遠活在陽光照耀下呢?念及那些如風的往事,冷暖自知。也許誰的生命里都有一只想要挽回的“風箏”。
可惜一朝斬斷風箏線,走了這么多年連殘骸都摸不著,他想要她給個重頭來的機會,年歲太久了,社會壓力聚眾成山,壓垮了眼前的人骨子里那份當初離家的傲氣。
最開始的人從襁褓探出頭,兜里什么都沒有,拿著個把月三四千的工資,卻揚言要給自己愛的人在這個嗜金如命的社會里武刀搬炮,打下一片天地。
她想,母親大概是從那時候起決心愛他的。
然后李明走了,開始整宿整宿不回家,偶爾喝個酩酊大醉回來,醉生夢死間還能嚷嚷:“余梗,你信我,等合同一簽,好日子很快落到咱頭上,你信我。”
母親邊收拾他吐的殘局,邊忙慌地點頭,一桌子才熱好他愛吃的菜,盡管李禾不喜茄子,但保不齊頓頓必有,余梗總要多備雙碗筷,給那個不會有人來的碗里挑滿沒人吃的素茄子。
很顯然,家里的茄子做得再好,也沒有外邊餐館的花樣多。
有回,正值初三叛逆期的李禾,實在見著那盤萬年不變的涼拌素茄心頭嘔得厲害,怒意一并發作,摔去筷子就吼:“媽,爸又不回家,你拿空碗夾了菜又倒掉,祭奠死人樣兒,死人都比爸有禮貌!”
富有書生氣懷的余梗猶青蓮亭亭玉立,天生帶股溫婉氣質,長發齊腰,一對桃花眼微翹眼尾勾得人春心蕩漾,她很少發火,但那次李禾左肩膀挨的巴掌生疼,母親氣成紅臉:
“你說什么呢!他是你爸!生你養你,你爸在外面是干什么?他要不去外邊你吃什么?住什么?我平常怎么教你的?尊重長輩你尊重到哪里去了?”
當晚,李禾人生中唯一一次跪在落灰的電視機前,倔牛樣子打死不認錯,她知道,母親背對她站在陽臺抹眼淚,獨幢樓下的大門始終沒個人影回來。
再后來,母親不去陽臺等了,仍做一桌子飯菜,素茄子沒消失,但余梗不會再把它搬上餐桌,而是盛好后擱在廚房內切菜的木菜板上。
她其實仍在等,只是從涼人的寒風搬進心里。
李明也回來過,倘若心情好了連在家住幾天,余梗哪天都不會閑著,夜晚解決他的生理需求,天亮了早早爬下床解決起他的吃食。
黃天始終不負有心人,李明總算從IT公司的無名后臺混成個臭名遠揚的李總,搬新家,吃大餐,余梗等啊等,等到生命的光快歇火那刻,最重要的那通電話她還是打給了他······
鳳平在自己女兒的死亡診斷末尾簽字,筆落時,心間空當,李禾從哭成模糊的意識里認定,自己沒有家了。
窗臺的桔梗大概這幾日里實缺人照料,明明前些時日被看護得那樣好,嬌葉聳耷,略顯無精打采,倒也在風過時勉強跟著動了幾下。
李禾看著遠處桔梗不屈的樣子,眸色柔和許多,她自嘲似地搖頭喃語:“不是每個人都有那份勇氣。”
過會兒,她補充說:“我沒辦法替所有人原諒你。”
辦公室里唯一能待客的只有飲水機的熱水,她接了杯遞到他跟前:“說吧,這么多年你突然想‘回家’找人,什么事?”
他閉口不答,扯起題外話:“我聽你朋友說,你談戀愛了。”
“那是秦淮朋友,并非我的,在我這,能主動到我辦公室里坐得安好的只有病人。”
李明被噎得挑不出措辭,端起桌上的紙杯,啜口水。
“公司的財務管理前段時間準備跳槽,上報假數據,不給底層工人基本工資,工廠那邊和公司派過去監工的人鬧了。”
“然后呢?”她給自己接杯水。
“對方人多,鬧事陣仗大,我們這邊叫了自己的安保來,雙方打起來誰也沒占到上風,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