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落座,寧愿讓寧息去里屋又打來了一壺酒。左農只飲過一碗,顯然意猶未盡,還未吃菜就端起碗給父親敬酒,一連喝過好幾碗后,左農才開始端起碗筷狼吞虎咽。
寧息一直不明白這酒有啥好喝的,他曾經偷偷嘗過一口父親的黃粱夢,只是一口,他便醉暈過去一整天,他猶記得那天自己做了一整天的夢,夢里是一個戰場,兩軍沖殺過后,遍地橫尸。
而他自己后來不知怎么的也躺在那群尸體里面,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烏鴉吞噬著腐肉,還有蒼蠅落在臉上,但他此毫無知覺。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是胸口的感覺,開始是喜悅,后面逐漸失望,最后變成了恨意,撕裂胸腔的恨意。
那天的夢讓寧息感受很不好,他以前夢到那些移動的棺材板板的時候都是帶著一種好奇和欣喜的,但這個夢卻讓他覺得很痛苦,所以他之后沒在喝過酒。
飯桌上,左農頻繁向寧愿敬酒,態度恭敬,但喝酒的樣子卻極其難看。他面色潮紅,已有醉意,可反觀寧愿仍舊面不改色,時不時吃上一口菜。
寧愿好喝慢酒,一口酒一口菜,喝完酒才正式開始吃飯,但左農不同,左農喝酒完全沒有章法,他可以嘴里嚼著滿嘴的飯菜,然后喝上一口酒,以酒送飯。
饒是寧息和寧濘跟左農早有接觸,也時常看的一愣一愣的,就連寧愿也時常被左農的舉動弄的云里霧里,一時反應不過愣在當場。
此時的左農正打著酒嗝,樂呵呵的端起酒碗說道:“前輩真是好酒量,我敬您!”
可話剛完,臉上的憨笑卻忽然僵住了,緊接著笑意收斂,仿佛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
場面持續了好一會兒,左農依舊眉頭緊皺,仿佛入定了一般。
寧愿本已端起碗準備與左農碰杯,但看左農一直沒有動靜,他放下了碗,看向自己的兩個孩子,于是一家三口你看我,我看你,你看他,誰也搞不清情況。
忽然,一陣勁風撲面,寧息就看到左農已經出現在了小院的北面,也就是斷崖下牛棚前方的一片空地上。
此時的左農雙手持劍,雙目緊閉微微低著頭,一動不動,萬物好似也隨著他沉寂了一般,安靜的如一副無聲的畫。
遠處,村子里升起的裊裊炊煙,近處,微風襲來落葉簌簌,雞鳴狗叫之聲傳來。寧息遠遠的看著,覺得這副景象像極了自己夢中那些能動,能發出聲音的畫。
左農終于動了!
寧息看到左農緩緩抬起手中的雙劍,他動作很慢,直到劍與肩齊平,接下來的動作寧息便看不清了,因為那動作太快。
寧息能看到的是,左農腳下的塵土四散而開,似是刮起來了一股罡風,地面飄零的落葉紛紛被卷起,遲遲不見落地,直到那些黃色的葉子被這股罡風蹂躪成齏粉,而此時的左農并未停下來,那一招一式因為太快,已出現了疊影。
寧息和寧濘傻傻看著遠處的左農如鬼魅一般的身影,兩個孩子竟不知不覺呆住了。兩個孩子沒注意的是,他們身旁的父親此時正嘴角含笑,一口菜一口酒,仿佛是在看雜耍。
當左農驟然停下的時候,空氣中傳來一陣尖銳的撕裂聲,極其難聽,寧息和寧濘連忙捂住了耳朵。
待這難聽的聲音消失之后又是一陣轟隆聲傳來,這次寧息和寧濘都沒有捂耳,而是驚訝的長大了嘴巴,因為他們看到那處斷崖從上往下,裂開了兩條筆直的巨大縫隙。
碎石轟隆隆掉落,重新修建的牛棚再一次被埋在了碎石中,不遠處的老牛焦躁的哞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