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感,如空氣般悄然棲息在世人的內心,你明明時刻與它相依,卻偏偏要到它混亂抽離才有感覺,是幸福的麻痹嗎?或許不是,是人自私的惰性吧。
刑牢里,被鐵鏈束縛的笠蔚顯然已經經過了一番拷問,但更顯然的,嚴炟并沒有什么收獲。笠蔚雙目輕輕的閉著,雖然身上的傷讓他的呼吸更重了些,但眉頭卻依然舒展。坐在笠蔚對面凳子上的嚴炟臉色卻越發陰沉,他揮了揮手,身旁將士便悉數退了出去。嚴炟站起,走到笠蔚面前,看著呼吸逐漸平穩的笠蔚,卻是更讓嚴炟心中的無名火越燒越旺,“別再心存僥幸,述策救不了你。”笠蔚的嘴角露出轉瞬即逝的微笑,卻依舊一言不發。
嚴炟的雙拳緊握,怒視著笠蔚繼續道:“入營不久就被提到副將直屬,如今又和那些余黨一起人贓俱獲,我真不知道你還在嘴硬什么?”笠蔚睜眼,眼神如往常般銳利,凝視著嚴炟,卻依舊沉默。嚴炟與其對視數秒后,竟變得有些恍惚,不自主的向后小退了一步。看著嚴炟面露虛色,笠蔚才終于發聲:“聽聞你并不是一個武斷好功之人,如今此般急于定罪于我,不知可否給我一個解釋?”
嚴炟抬起頭,看著沉穩堅毅的笠蔚,不知為何心中一陣懊惱,可惡,看來選錯人了。“如果你肯認罪,我答應保你一命,送你出城。”嚴炟的眼神緩了下來,竟露出一臉真誠,這倒反而讓笠蔚眉頭輕皺,嚴炟見此,繼續勸道,“就算你抵死不認,將首也不會留你的,何必白白受這無謂的皮肉之苦呢?”“認罪。”笠蔚的眼神變的有些空洞,“是將首需要,還是你需要?”嚴炟心中一緊,“你這話什么意思?”“我想不通。”笠蔚目無焦點,聲音也顯得悠然,“這不連貫。”對于笠蔚的話,嚴炟其實本就未有什么興趣去了解,也就自然不想花時間去追問,“人糊涂點沒什么不好。”
見嚴炟并未會意,笠蔚突然言語堅決的說道:“我要見將首。”嚴炟與笠蔚對視幾秒后,輕嘆一口氣,走近笠蔚,悄聲道:“給你臺階下的時候就不該討價還價,怎么,這樣的道理都不懂嗎?”“或許你敢殺了我的話,我可以考慮一下。”笠蔚眼神又恢復了以往的銳利。嚴炟對上笠蔚的目光,終是怒了,右手一把掐住笠蔚的脖子,力氣一使,笠蔚頓感窒息,“你當真以為我不敢嗎?”“你……你可以……試試……”笠蔚還未有懼色,硬是憋出那幾個字來。
嚴炟看著笠蔚面目通紅,眼露血絲,卻依舊一副淡然向死之容,心中怒火更甚。就在嚴炟看著笠蔚仿佛快要窒息到暈厥的時候,不知為何,竟驀然松開了右手,笠蔚立刻咳嗽著緩了口氣。嚴炟的神情有些莫明,好似自己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他緩了緩才喊道:“來人。”兩將士應聲而入,“繼續審問,若是到晚上還不認罪,就轉去地牢。”“可是,沒有令牌,地牢應該不會收……”“送去便是。”嚴炟又轉頭看了看還在喘氣的笠蔚,“其他的我來安排。”
“你這個理由說服不了其他人。”封粒如實說道。“看來這其中不包括你。”看到封粒并未否認,淳涼感覺心里輕松了一點,“實不相瞞,當年弒缺的列位實至名歸,如今多年未回,成長到何種境地怕是已無人能估量。再加上他將首之職,若要對敵,對手怕是未必能討到什么好處。”“就算弒缺回門,禁生府又如何能保證失蹤門派弟子的安危?”“無法保證。”淳涼并未想有任何隱瞞,“但至少能避免更多無謂的爭斗。”
“你們廢話可真多。”胥幻的聲音傳到了所有人的耳中,除了癱坐在地上好似要昏睡過去的星昀,“看來你們真的是不了解這錦齡城的城主和將首,避免?只要是他想要的,沒有人能夠避免。”“你這話什么意思?”嘏涂擒住胥幻的手扣的更緊了些。胥幻看著對面注視著自己的封粒,卻不知是對誰在說:“你們最好趕緊將弒缺打倒,不管用什么方法。否則,只要是這錦齡城可觸之地,都別想有片刻安寧。”
“星昀,星昀……”星桀輕聲叫喚著倚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星昀,但顯然星昀閉著的眼睛并未睜開。“星昀脈象平穩,應該只是睡著了。”司幽將星昀的右手放下。“她什么時候睡著的?”面對星桀的疑問,司幽并未在意,而是轉過身將星昀背了起來,“就讓她睡吧,想必是累了。”
篤戟從遠方走來,看了眼封粒身旁的三人,然后對著封粒說道:“師叔,他們已經安全離開,我們……”篤戟說著又看了看護在兩人前面的星桀,繼續說道:“我們只是來尋小師弟的,這司家少爺,還是帶去霄泊淵比較好吧?”
“我才不要和你們走。”星桀大喊道,“你們剛才為什么讓他們帶走胥幻?胥齡雖是他父親,可是派弒缺來找胥幻,根本不是為了救他,而是要以他的命救另一個兒子,你們為了保命,竟然讓一個孩子去送死?”“別說這是人家的家事。”篤戟一臉煩悶,“就算真要保那孩子,在那禁生府,也比在我們這說得過去。”
“誰說的過去?”司幽冷不丁的冒出一句,“如那狄首城般自欺,無關則不管?當真會一直無關嗎?”“你……”“篤戟。”封粒起身,看著司幽背上的星昀道,“星昀乃星軌之女,我們不可不管。你先帶星桀和星昀回門,我帶司幽去趟霄泊淵。”“我可沒答應呢。”星桀攔在司幽與封粒的中間。
“還真是勞煩了。”一個聲音從遠方傳來,四人回頭,只見一男一女向他們走來,年輕男子繼續說道,“我們順法門派向來習慣商議,不愛替人定奪。可逆法門派還真是隨意,不商不量就出謀劃策,果真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仲雅?”封粒頗為吃驚。“封粒兄。”男孩身旁的女子對封粒微微行禮,“旼樺不識,所以方才失禮,仲雅在此替他賠個不是。”
“霄泊淵弟子?”篤戟小聲嘀咕著,“還真是和傳聞中一樣討厭。”旼樺見此,也只得跟著行禮,可心中還是不甘,便假意回稟大聲的對仲雅道:“仲雅師叔,刻零苑的覓樞前輩已率弟子去攔截,我們這邊……”“你無需提醒。”仲雅并未回頭看旼樺,而是直直看著前方說道:“擅衍師兄的話,我比你記得更深。”
錦齡城將首室內,弒缺站在沙盤旁凝思著,廣博在座位上一邊喝著茶,一邊對弒缺說著:“你這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弒缺聞聲回神,走到廣博身旁坐下,也拿起一杯茶酌了起來。廣博見弒缺未有回應,便將手上的茶放下,看了眼沙盤上插著旗標的地方,正是伏海沼澤,“那地方有什么特別的嗎?”“沒什么特別。”“那你……”“但我想,終會發現一些特別的。”言罷,弒缺也將茶放下,神情有些傷感,“起風了,靠的近的柳枝如今卻未必往一個方向飄。”
廣博眉頭一挑,接話道:“那就把亂飄的剪剪?”“若是太少,就更擋不住風了。”“那就不剪,看看能不能把方向給擺正回來?”廣博看著弒缺笑道,“絆到一起過,總會有點感覺的。”“若是那么容易擺正,只怕是個墻頭草吧。”弒缺嘴角揚起笑容,“所以是得剪剪,也得長長,不過,剪干凈了才好長。”“怎么,還很多?”廣博看起來有點驚訝,“不能啊,你看人一向又準又細,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一個粗枝,能生多少根歪柳呢。”弒缺的目光突然瞥向了門口,“可又擔心不全是歪柳。”
“將首。”門外傳來將士的聲音。弒缺好似早有預料,“進。”一將士應聲而入,看到廣博也在,顯然有點猶豫。廣博也有所察覺,便識趣的準備起身離開,卻被弒缺一手攔住,“無妨。”將士見狀,便迅速低頭回稟:“副隊已審訊多時,可他什么都沒招。”“什么……都沒招……”弒缺表情微妙,“然后呢?”“副隊命令繼續審問,若還是不招,晚上送去地牢。”“地牢?”這次換廣博不解,“他一個副隊能送人去地牢?”“副隊說,他去安排。”
“這個有意思。”廣博饒有興趣的看向弒缺,“這隴掣還真是越來越有膽,可得提醒卞瀕好好管管。”“這……”將士一臉猶疑的看向弒缺,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弒缺伸手拍了拍廣博,說道:“你可別亂推卸責任。”“推卸責任?”廣博不解。將士看弒缺使了個眼色,便趕忙回答道:“回廣博隊首,這里說的副隊,不是指城衛隊的隴掣副隊,而是駐衛隊……”“嚴炟?”廣博一臉驚奇的望向弒缺,“這可是你枝上的啊。”弒缺不語,一個擺手,將士便退了出去。
待將士出門后將門關好,弒缺才起身,走到沙盤旁,廣博也跟著起身,靜靜的杵在弒缺身邊。廣博發現弒缺的目光正在沙盤里伏海沼澤的旗標上,“這回可怪不著我,這嚴炟名義上是我的屬下,可他是你的人,我可沒怎么管。”“我明白。”弒缺聲音陰沉,給人一種冷風拂背的感覺,“我只是想不出,自己,怎樣能斬斷自己的雙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