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南看守所,張玉良第二次見到了趙淮南。城南看守所,是在城南的一片大山深處,周圍的環境還算不錯,空氣尤其好,記得有一次張玉良陪孫國維來會見一個涉嫌貪污腐敗的犯罪嫌疑人,會見結束后,孫國維夸張地嗅著帶有不知名花香的新鮮空氣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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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余生,能呼吸到這樣的空氣,人生便是完美了。”他真的做到了,在判刑之前,就在城南看守所住了三個月。看守所周邊植物茂盛、動物繁榮、人民樸素、交通不便,只有一條省道通到這里,看所守與省道之間有一條鄉村公路連接。
第一次張玉良見到趙淮南是在趙玉顏居住的柳浪春別墅,他當時是帶著些惴惴不安的心情,勇敢地站出來,以供趙家人用挑剔的眼光來挑選,一想到他們家與趙家在金錢、地位上之懸殊,他就想逃,但他終究沒有逃,因為當時趙玉顏轉過頭來,用黑晶晶的眼睛盯著他看,她的眼睛幽深而澄澈,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影子,他愿意把一生都映在這雙眼睛里。盡管,他一直認為門當戶對的愛情才有可能宜家宜室并繼而持久散發芳香、滋養萬物,但是,和他的家庭門當戶對的人家也并不多見,而且,那些人家也想通過婚姻向社會的高階攀登,自然也看不上他。真誠地說,趙玉顏他是喜歡的,但一個離過婚的男人談論一場并不存在的愛情無疑是輕浮的。
倘若去掉自卑這一束手束腳、束縛人心的東西,若是還能去掉一些東西——讓趙玉顏與她現在的生活剝離(把人從她的生活中剝離過于天真且不可能)或是自然祛除她來自富裕階層的背景色,那么,張玉良和她便可在生活中獲得喜樂與安寧。但是,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他也知道,這只是理想的完美主義者又一不切之際的幻想,與空想社會主義也差不多。世事滄桑、世態炎涼、何苦又為理想主義所羈絆使人郁郁寡歡?所以,他決定制止理想主義和完美主義對自己思想的浸染和荼毒,哪怕只是愛她一回眸間或櫻花花瓣墜落的一瞬間,他也愿意,并從中獲得心安和滿足。
自然,張玉良也知道女人階梯功能的——這是現代人文科學的又一新潮流,也是孫國維無私分享過的。孫國維和他分享時諱莫如深,當然他也只能選擇諱莫如深,沒有一個男人愿意承認自己的成功是依賴于女人的階梯功能或受其助益,孫國維并不細說、也不加解釋、更不會現身說法舉上一二個親歷親為的案例,孫國維也只是遮遮掩掩,對女人的階梯功能一帶而過。他也知道,讓一個人剝開往事層層的外殼,在里面發現自己曾經的丑陋和惡行是一件殘忍的事情,而且也根本做不到,因為這世上沒有一個人能夠直視自己的丑陋與惡行,如果不加以掩飾的話。
盡管張玉良已然知曉并大致掌握女人階梯功能的使用手冊,但他并不打算運用,這倒不是說,他是一個高尚的人,他只是一個愛自由的人,對自己或許還有那么一點點信心的人,一個對特質上的貧乏耐受度比較高的人而已。
在趙淮南沒有出現之前,張玉良的思想天馬行空,居然想了這么多。現在,他把思緒收回到趙淮南身上。趙淮南以前梳理得一絲不茍、油黑發亮的頭發,已經變得灰白、毫無光澤,戴著手銬,戴著副有明顯污漬又分辨不清污染物來源的眼鏡,嘴角和眼角都沾染了不明物體,他佝僂著原本挺拔的腰,他憔悴而恍惚——既像睡眠過于充分,又像睡眠極度缺乏。趙淮南現在的這副樣子與《京華時報》上報道他時所用的大幅照片中所蘊含的書生意氣、揮斥方遒的氣質或與他在京華電視臺做節目里那種光華璀璨的風采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但趙淮南的精神還好,這從他看到張玉良后眼睛里閃現的亮光可以看出。
趙淮南禮貌地問候了一下張玉良,他的目光一開始就是沉穩的、平靜的,沒有流露出任何一絲對這個世界的不滿和對人世無常的抱怨,他只是安靜地看著張玉良,既不尋找答案,也沒有什么期盼。透過鏡片,張玉良發現那個商界奇才的睿智、自信又回來了。
“張律師,我們見過面的。”他含著笑說,“給你添麻煩了,家門遭此不幸,也實屬無奈。”
“趙總。”張玉良思忖一番,覺得還是稱呼趙淮南為“趙總”比較合適,在柳浪春那次,他們甚至都沒有相互稱呼過,“是玉顏請我幫忙的,如果你同意我做你的辯護人,就在委托書上簽個字。”張玉良把文件從柵欄里塞進去。
“張律師,這些天我在想,警方這么抓人也有些不妥當啊。玉顏媽媽到底死沒死,到現在也沒有一個結論,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現在人又找不到,尸體也找不到,要是玉顏媽媽還活著,把我關在這里面算是怎么回事啊?你能不能向警察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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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反映,我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