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本制作臺有些冷,她能感覺到入骨的寒意,還能聽得到掛鐘秒針走動的聲音,還能聞到醫院特有的氣息——藥水味混合在尿臊味、汗臭味中,她想難道自己是在醫院嗎?難道自己是病了?不會啊,順著記憶慢慢回溯,她想到了那個晚上。那晚上的確是有些古怪,按理說,白媚是沒有理由那么勤快到蓬萊閣來的,而且那個給自己按摩的護士也相當可疑——她一開始還好,后來就心不在焉,而且她還接了兩個有些可疑的電話。自己是喝了白媚倒的一杯水后不省人事的,她其實并不知道那杯牛奶到底有沒有過期,只是當時她覺得白媚在牛奶里放了什么東西,并把牛奶搖了搖,一杯放在冰箱的酸奶有什么好搖的?于是,她也就不喝了。她也沒有看清白媚到底有沒有在牛奶中放什么東西,也許白媚什么東西也沒有放,但問題是趙玉顏的一通電話讓她分了神,根本時間與精力去觀察與揣測白媚與那個女人的行為與動機。現在,一切都晚了,現在是在什么地方她也不知道。她的頭疼的厲害,她仿佛站在云彩上,以自由落體的速度下墜,速度越來越快,耳邊盡是呼嘯而過的風聲,她螺旋著下墜,她的頭暈得厲害,也漲得厲害,地面就在前方,而她馬上就要撞上去了。
王吟瑜想努力掙扎著起身,但她根本做不到,連睜開眼睛也做不到——眼皮沉重得像是蓋在地獄之門上的巨石。她學過意念術,知道此情此景下,她只能集中那弱如星火的意念之光,并讓光明亮得足以照亮讓她墜入萬劫不復深淵的無邊黑暗。如同小時候,她爸爸生了一場大病,她每天起床與睡覺時都認真地向上蒼祈禱——愿她爸爸的病早些好,也許是她的誠心打動了上蒼,她爸爸的病如神跡般的痊愈了。
那個醫師用手摸了摸她的臉與手臂,自言自語道“怎么還沒有尸僵?”同時感覺到了她的的身體尚有余溫,吃了一驚。她甚至能聞到醫師呼出的酒氣,那是一種劣質的白酒的味道,當年她與趙淮南創業初期住在太平橋時,她幾乎天天都可以聞到——那是一種甜蜜的芳香味。那時的趙淮南還是一個好男人,他把心全部放在家里,她也是。有次,趙淮南到廣州出差,別人送了他幾塊米餅,他覺得很好吃,便決定要帶回家讓她也嘗嘗,等他到家,打開飯盒,卻發現那幾塊米飯都長了一層白白的毛毛,他遺憾地搖著手,她卻抱住他笑著流淚。
不知道趙淮南現在還好嗎?自己若有什么不測,他的日子怕也是不好過吧。其實趙淮南也還好,尤其是當年在一起創業時,特別是趙淮南為了省錢模仿史泰隆從五六米的城墻上一躍而下,跳錯了方向摔斷雙腿時,她到醫院照顧他,而他在病床上也沒有閑著,在翻看《論一個民營企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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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的修養》,那時的日子,是多么美好,多么甜蜜啊。但他終究是個負心漢,“負心漢”的標簽是她貼上去的,她是希望他用實際行動撕下標簽,但他一意孤行,并沒有與情人斷絕往來。其實,她也知道,是她在知道他在外面居然有情人之后的一系列極端的舉動,如不再讓他碰她,懲罰他睡沙發,讓女兒也不理他,等等,其實是在把他向情人那邊推。她也想過要報復他,也想找個情人來氣氣他,為些,她甚至還想過與孫國維的可能性,但她還是搖搖頭否決了,從人品角度來講,趙淮南的人品要遠勝于孫國維的,而且,她真正愛的人還是趙淮南。
一想到趙淮南對她的背叛,王吟瑜甚至想放棄集中意念,任由黑暗從四周浸漫過來將她掩埋,她覺得她之一生毫無意義、了無生趣,被兩個男人從頭到尾地背叛,難道就是她的宿命?她不甘心啊,她一生也沒有真正掌握過自己的幸福。但是趙玉顏小時候的樣子從她腦海中一閃而過,電光火石一般,帶著憂戚的眼神,腮邊還掛著晶瑩的淚滴,她這么一走,還沒見到女兒披上嫁衣,還未見到女兒幸福的模樣,是多么遺憾,她感覺到有淚水如海潮一樣沖向她的眼眶。她決定不能坐以待斃,一定要活著見到女兒。
醫師抽了一支煙后,便關上厚重的防護門,走了。王吟瑜知道這也許是她的最后一線生機。
又聞到了福爾馬林的味道(其實這味道一直是存在的,只是她集中意念忽略了),這味道中還夾雜久遠的腐敗氣息——這是尸體的味道,王吟瑜之所以熟悉這種味道源于她小時候最疼愛她的祖母去世的那個夏天——尸體在家里擺放了三天以供人瞻仰悼念,盡管尸體由冰塊堆覆但尸臭味還是慢悠悠地飄了出來。自那時起一聞到尸體的味道,王吟瑜便想起奶奶走掉的那個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