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吟瑜的臉上驀地騰起一股陰云,“好,不說了,病好了就行。”她背過臉去,“唉!我也管不了你們那么許多啦!”
自從王一刀出事以來,市人民醫院便頂著巨大的壓力。那三名被王一刀做成標本的少年家屬天天在醫院門口打著橫幅,上書一行大字——嚴懲兇手王一刀及其幫兇。王一刀已經畏罪自殺了,自然是嚴懲不到了,而他又是一個人作案,幫兇也沒有,但家屬余恨未了,自然把氣撒在醫院頭上,要求醫院賠償損失、賠禮道歉、開除沈家秀。醫院方面除了第三項表示可以商量外,其他的兩項一點商量的余地也沒有了,道理很簡單,因為醫院如果賠償了損失、賠禮道歉了,那么,醫院就真正成了王一刀的幫兇了。就是第三項,醫院方面也很難辦,因為實在找不到理由解除勞動合同,所以,只能找沈家秀談,但沈家秀說:“王一刀是王一刀,沈家秀是沈家秀,王一刀曾經做過的錯事也不應當由沈家秀來承擔,而且,我現在有兩個孩子要養,我需要一份工作,而且我現在工作得好好的,為什么要我辭職?”醫院方面說:“張楚月由張玉良來撫養,所以,你只是撫養一個小孩。”沈家秀反擊道:“一個小孩要撫養,不是也要有份正當的工作嗎?”
一技不成,再生一技。醫院方面要求凡是與沈家秀有工作接觸的醫生與護士不得與之有任何交流,語言不行,書面交流也不行,哪怕對她抱有同情地看一眼也是不行,否則,就要扣他們的績效獎。這一招對沈家秀起到了極大的殺傷力,沈家秀一到醫院上班,仿佛走進了一百多年前的黑白電影的無聲世界,本來,大家都在興高采烈地討論某個有趣的話題,只要她一出現,哪怕只是遠遠地出現,四周立馬寂寂無聲,只聽得到她高跟鞋走路的“嗒嗒”聲,而且,大家都不敢用眼睛看她,只敢用余光瞄一下,所以,大家往往弄錯她到底有沒有在現場。有次,大家都以為她已經下班了,就在課室里熱烈討論起她來,她推門進去時,他們居然錯愕地驚叫起來,繼而,是一片死寂。
也便是從那一刻起,沈家秀決定這份工作無論如何不能再干了。
在做單親媽媽這段日子沈家秀也想明白了,她其實什么男人也不愛,她愛的只不過是一個幻影,一個可以愛她、疼她、寵她、哄她、供養她可以像其他一些女人一樣過著優雅富足生活的幻影。她不愛張玉良,她本就與張玉良是兩類人,是兩條涇渭分明的河流,合在一起,便會把生活過得渾濁而暗淡,她也不喜歡張玉良骨子里那股酸溜溜的清高勁,至于她為什么會于離婚之后有意與之復合,也很好解釋,那便是為孤獨所逼、回望往日那一絲絲溫情以為那是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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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其實那什么也不是,只是孤獨。她更是不愛錢均夫,那是一個讓她一回想起來便追悔曾經認識甚至寬衣解帶的男人,她本想他會帶她趨近向往的生活,可是他卻總是惦記她那一點可憐的錢財。若論起真誠的愛,她愛王一刀已是最多,但現在看來,王一刀給她的愛也談不上真誠,除了物質上給予她滿足之外,王一刀居然瞞了她那么多事情,殺人不說,他竟然還喜歡年青的男孩,直到他死,她都沒有弄明白,他是否真正地愛過她。
當然,沈家秀知道,張玉良也不愛她。這從他離婚后的種種表現、甚至是沒有離婚前的種種端倪可以看得出來,但這又有什么要緊的呢?未離婚之前,她以為她是整個生活的核心,是居于主導地位的,張玉良就像粘在蜘蛛網上的一只動彈不得、只能徒勞等死的蜻蜓,就是這只被縛于生活的蛛網上的蜻蜓,她連正眼也不看,既然不是自己想要的男人,他的痛苦種種又與自己有什么關系呢?離婚既是她主張,也是他的選擇,盡管離婚后她的生活不那么盡如人意,但好歹她是止住在生活的滑翔中不斷下降的高度、迎來了一陣強勁的上升氣流——這得益于王一刀在物質上慷慨無私的饋贈并由此構筑起她面對生活的不盡如人意時所展現出來的勇氣與自信,這也許也是她這么多年以來唯一可以稱道的收獲。現在,她獲得了非凡的自信,她很愜意地浸泡在這樣的被自信溢滿的浴缸里,不得不說,那種可以俯視生活的感覺真是美妙。要不要男人,也沒有什么緊要了。若非得找出一件她生活中的缺憾,那么,從未被愛情真正地光顧過一次,應該也算得上是一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