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難以照料好兩個孩子,而且,沈家秀已經決定要去工作了,于是,她便去家政公司請了一位阿姨,阿姨六十多歲的樣子,說得一口家鄉的方言,就是這一口方言打動了她,她便挑下了這位阿姨。其實,沈家秀的老家謝集鎮離張玉良的老家昭關鎮并不多遠,但自戀愛時起,她沒有去過他家,他也沒有去過她家,他們仿佛是沒有來歷、沒有出處的人。
沈家秀的媽媽在她讀高中時積勞成疾、因病去世了。而她那個在她媽媽生病期間就傳出與外面女人緋聞不斷的爸爸不出意料地在她媽媽去世不到半年如愿迎娶了新人,而這位新人也是帶著個兒子嫁過來的,若不是沈家秀比她兒子大了許多,依照這位新人的設計,沈家秀當然要嫁給她兒子的。但既然這樁婚姻并不合適,那么,在這個家中,沈家秀的存在就沒有合理性了。于是,在這位新人的不停哭鬧、嚷嚷著要離婚的威脅之下,沈家秀的爸爸為了挽回新人的心,便讓正在讀高二、成績還不錯、大有希望考個三流大學的沈家秀輟學了,并親自把她送上開往東莞的火車。
后來,沈家秀幾經輾轉、自我救贖式的考進了京華高等醫學專科學校,自那時起,她便再也沒有踏入故鄉一步,若不是夢到病中的母親,故鄉在她的記憶里便像風中的蛛網一樣七零八落、杳不可尋了。
回望這半生,沈家秀覺得凄涼已足,別無眷戀。眼下最緊要的事情,是找份工作,把兩個孩子照料好,至于那杳渺而又無跡可尋的愛情,那就由著它好了,她也不抱什么期待。前半生,她為自己而活,后半生,她要為別人而活。
自從白媚死后,沈家秀身邊的朋友愈見少了。盡管白媚也算不得是她的好朋友,而且她也打算與白媚絕交,但畢竟也是玩了那么多年的朋友,白媚還以那么慘烈的方式死去,她還是有些心有戚戚。于某個夏末秋初的雨夜,她甚至還夢到過白媚,在夢中,白媚還是那么明艷動人,白媚看她的眼神帶著不曾有過的真誠,這讓她有了些許的感動。白媚一句話也不說,任憑夕陽落在那嫵媚而略帶感傷的臉上,夕陽的腳步在白媚的臉上一寸寸地走動,就在她感嘆世事無常的霎時,白媚便籠在一抹黑暗里,當細雨落在梧桐樹葉子上發出“沙沙”聲時,街道上便亮起昏黃的光,她便帶著淚痕哽噎著從夢中醒來。
其實,在認識王一刀之前,沈家秀在人民醫院還是有幾個可以不咸不淡、不遠不近交往的朋友。王一刀出事之后,那幾個朋友便無聲地與她劃清了界線,即便是她離開醫院的那天,在走廊上遇到這幾個朋友,她們也是低頭匆匆而過,留下她兀自站在初秋的黃昏感慨世態炎涼。
經人介紹,沈家秀決定去做醫藥代表。其實她也不想去做醫藥代表,因為她在人民醫院當護士時,便知道醫藥代表并不好做,那些醫藥代表整天帶著恭謙的表情、包里裝著送給醫生護士的新奇的小玩意兒、像唱著贊美詩一樣和見到的每一位醫生和護士打招呼,那熱情勁兒簡直像見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一般。但是眼下,她也別無選擇,這個機會還是她在人民醫院做護士時認識的一個醫藥代表推薦的。這個醫藥代表姓名不詳,別人都叫她“妙妙”,沈家秀也叫她“妙妙”,至于妙妙的真實姓名,她既不肯說,沈家秀也不便多問。妙妙的前身也是護士,但在哪家醫院工作,她也不肯說。妙妙三十多歲,但沈家秀在揣度女人年齡方面頗沒有經驗,所以,大致來說,妙妙也許是快四十了吧,因為她聽到有人直呼妙妙為“老妙”,妙妙聽罷,也不生氣。妙妙個子不高,身材還算勻稱,但她的精彩之處在于胸部豐滿——那活蹦亂跳、呼之欲出的乳仿佛是被強行摁捺在胸衣里面的,男人看到她,目光自然是落在她的乳上,像粘住了一樣,很難挪得開。而且,尤其增色的是妙妙還有一張好看的娃娃臉,一對睫毛長長、撲閃的大眼睛更是讓她平添了如夢如幻般的魅力。
“女人嘛。”妙妙雙手抱在胸前,踱著步,“身體就是我們的通行證。”她像一名循循善誘的老師在開導冥頑不化的學生,“你嘛。”她掃了一眼沈家秀,“你恐怕還不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里,我來告訴你吧,你身材不錯,臉蛋也行,還很年青,更重要的是,你還有一顆決不向命運低頭的雄心,這也正是我們團隊需要的。家秀,好好想想吧,利用你的優勢,卸下世俗的陳規陋習所強加給你的包袱,你的身體會幫你敲開任何一扇緊閉的大門。”
“可是,可是我還都不會……”
“聽著。”妙妙的語氣瞬時嚴厲起來,“我們這個行業對初學來說不可謂不殘酷,但是,好在你有我這樣一位好老師。”她的眼神溫柔了起來,“我負責把你領進門,至于修行與造化,就看你的了。”她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慘白牙齒上還落下了唇膏殘存的紅。
盡管有了先行者的諄諄教誨,但醫藥代表并不好做。京華市也就那么大,公立醫院也就那么百十家,人民醫院沈家秀是不會再去了,她不想讓以前的領導和同事們看到她已經落魄到要做醫藥代表來謀生的程度了,剩下的大醫院都被各路醫藥代表瓜分了,后來者想要利益均沾,確非易事。沈家秀打了一個月的電話和登門拜訪,連一家醫院的藥房采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