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難想象,小倩與小汪是如何沮喪著臉又略微帶著些慷慨就義的無所畏懼離開正義飛揚律師事務所的,當然,他們的不甘心與稍稍的悔恨也流露無疑。他們一起過來向張玉良道別,他們低垂著頭,避開走廊上行路人的目光,敲了三遍門,才在猶疑中推開張玉良機辦公室的門。進了門,他們仍然低垂著頭,囁嚅著,可是張玉良就是不看他們,他知道,他們無非是想他能發發慈悲挽留他們,他一點也不想挽留他們,這樣的人,他見一次就夠了,無須重復證明。所以,張玉良看也不看他們一眼,他想:他們若是不肯主動與他道別,他也一句諒解或是祝愿的話也沒有,也不會看他們一眼,就權當他們是長鏡頭中的山巒或是路障罷。好在自他們進屋,張玉良的視線就一直粘在案卷材料上,其實,這一頁材料,他看了不下兩遍,他既不想再看,也不想抬頭,如何是好?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他如釋重負,這才是符合好萊塢劇情的段落,他拿起手機,繞開兩人,徑直來到走廊上。
果不其然,電話是趙玉顏打來的。“你好,明晚有時間一起吃個飯吧,就在香格里拉飯店,時間與包廂號待會我的秘書會給你發信息的。”自從趙玉顏成了江南春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長以后,她的語氣就變得不容置疑、不容反駁,也不容不悅,但她會給他打電話時加一個“親愛的”的前綴,今天卻沒有,他想這也基本上定下了今晚約會的基調。他不由得感慨,在這個江南小城,緋聞的傳播速度遠比想像的要快,哪怕它根本不是什么緋聞。
“明晚?”張玉良遲疑道,“明晚不是中秋節么?”
“明晚我約你吃飯,而它恰好是中秋節。”張玉良在電話里可以聽出趙玉顏的唏噓聲,“就這么簡單,也便是在明晚。”
無計回避,張玉良只得奔赴這場前途未卜的約會。其實,他也知道,這在他的人生中也不是什么無法逾越、繞不開的坎,無非是分手嘛,也不過就是一腳踏入豪門的夢想幻滅,這樣的夢想不是他的,是群眾的,群眾是想看到野雞變鳳凰、一朝富貴的故事,而他是來過生活的,他的生活也不是用來表演給群眾看的。所以,一切隨意便好。
中秋節這天,天氣晴朗,秋天姍姍來遲,夏天欲走還留。早上時,沈家秀過來把張楚月接過去過節,順便問張玉良要不要過去和她們一起過節,他搖搖頭,卻瞥見她的小腹有些隆起、腰身也略顯笨拙,心想:莫非這女人又要生孩子了?晌午時分,陳向東給他打來電話,問他是否愿意與他們一起過節,他自然是謝絕了。
這是張玉良自香格里拉飯店被江南春集團收購后第一次到這兒吃飯,所以,沒有人認識他,本來,他的身份在趙家也沒有確定,就算是確定了,也完全會被掃地出門,所以,名分這東西并不能給人帶來安全感,現在這個樣子,他反而更自在些。
裹挾在一陣甜甜的含笑花香氣中、高跟鞋踩出玲瓏調子、施粉的面容看不出表情的趙玉顏走了進來。她的秘書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后,她一招手,秘書便俯耳過去,“把今晚的活動都推掉。”
她一落座,便掏出鏡子來,開始補妝,尤其又抹了抹紅艷無雙的唇,就在她回眸的一瞬,張玉良讀到了她的落寂。
“張大律師,魅力不小哇。”她喝了口茶,斜睨他一眼,也便是這斜雨飛花般的一眼,又讓他泛起了往日的柔情。
“不知你所指何事啊?”他明知故問。
“真是喜歡你明知故問、裝糊涂的勁兒。”她哂笑道,“無論發生什么事情,你總能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