饑餓容易讓人產生幻覺,躺在仙俠谷幾乎沒有邊際的秋之湛藍下,趙玉顏努力不去想與食物有關的事情,但是她所有的夢或是半夢狀態的回憶都是與食物有關,饑餓像影子般跟隨著她。臨到四川來的那個晚上,馬麗約她去吃飯,她想想也沒有什么事便答應了。馬麗點了生魚片、刺身、德克薩斯小牛排、法國蝸牛、俄羅斯的魚子醬等,這些本不該記得飯局和菜,今天卻一個一個都到她的夢里來。
綠如藍集團的股份繼承的案子還沒有結束,馬麗也還沒有完全從家庭變故的陰影中走出來。母親與父親的相繼離世讓她愈加顯得孤苦無助,父親強勢霸道而且自私成癖、不由分說決定她人生中的眾多事情——決定送她去美國,決定拋棄她的母親,決定她的愛情,她的人生被他安排得妥妥當當、幾乎找不到一處失誤,雖說沒有一件安排順了她的意,有時即使是遂了她的意她也會拒絕——因為那段時間反抗他的每一個不管是合理還是不合理的安排、讓他變得怒不可遏成了她矢志不渝為之奮斗的本能反應。馬達對她的頑強堅韌、非暴力不合作的反抗也頭痛不已,但他終究還是原諒她了,認為那不過她晚熟性格里又增添一件孩子氣的壯舉罷了,而且,她終歸還是個孩子,母親也去世了,她的人生已然凄涼,沒有必要再給她增加憂傷。就在兩人在美國相依為命,父女關系漸至融洽、前嫌盡釋之際,馬達卻出了意外、撒手人寰,這讓她悲痛不止——因為她再也沒有機會哪怕是假裝順從她父親一次。父親與黃緋的事情,她也曾聽父親說起過,也許是父親并沒有把黃緋看作是終身不渝的伴侶,語焉不詳,以至于她根本沒有記住關于黃緋的一星半點。
盡管馬麗并不認識黃天南,但那天黃天南作為原告在法庭上陳述時低沉悲慟的樣子還是深深打動了她,讓她覺得,她和他本就是一類被這個世界拋棄的人,無人關心,也無人憐惜。案子結束后,她與黃天南甚至在法庭外長長的走廊上聊了一些話,無非是佛羅里達的陽光海岸,阿拉斯加的冰雪世界,以及賓夕法尼亞無聊的讀書生涯,直到分別,他們也不曾提起這場官司以及在這場官司中曾經恩愛過的兩個人。
回國的那段時間,馬麗常常去酒吧,不為借酒銷愁,只為找一個地方與她的孤獨相映襯。酒吧就是孤獨靈魂的流浪地,每一張年青看似快樂的面孔之下都藏著一句寂寞的臺詞。
在國內能約著喝酒的人,也便只有趙玉顏一個了,雖說她和趙玉顏都有一家上市公司,但江南春集團市值有二百億,而她的綠如藍集團的市值只有三十億,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但這并沒有影響她們的關系。
在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馬麗點了一瓶芝華士。她看著窗外,“這里是靈魂的流亡之地。”
趙玉顏并沒有聽懂,但此情此景焉能放棄不懂裝懂的妙味,“黃葉飄落時,只一盞昏黃的燈便可慰藉我半生的孤獨、一世的凄涼。”
馬麗白了她一眼,“這是張律師的風格啊,真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噢,還沒嫁呢,就提前適用人家的風格、更換門庭了?這也太迫不急待了吧?”
“你也真的是!說什么張律師長、張律師短的,你若是看上了他,我也可以考慮把他讓給你!張律師也便是一個書呆子,他定然是不知如此空寂的況味的。”
“嗬!玉顏,你也真夠大方的,連張律師也肯轉讓,不過,我可消受不起,這個落落寡歡、神采飛揚、氣宇軒昂落難的王子你還是留著自己用吧。”
“說什么落難王子!不過一個懷才不遇、自卑成癖的人罷了,有賊心,沒賊膽,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