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想像,當張玉良在正飛揚律師事務所的會客室見到周如香時想要掩飾卻掩飾不住的吃驚表情是多么滑稽,自四川回來以后,他摔斷的一條腿與三根肋骨也才愈合,還經歷了錢均夫綁架事件,誠然,他脆弱的身子骨已經無法承受大喜大悲劇情的折磨。而且,自他與孫國維交惡以來,他便沒有見過她了,算起來,也至少有五年了。五年前,他還管她叫“師娘”,她也管他叫“玉良”,更早些時候,他還感覺到她有意讓他給她的女兒孫嘉禾輔導功課,那時,孫嘉禾還是一個讀高中的青春美少女,他無意于這場朦朧又勉強的情愫,好在孫國維也覺察到了異樣,匆忙中這場存在無限多不可能的愛情便戛然而止了。
五年來,周如香似乎并無什么變化,她依然明凈照人,白皙的瓜子臉,疏淡的柳葉眉,艷抹的唇,怎么看也不像是個半老的徐娘,也只是在她凝神于窗外初冬有些蕭瑟的景致時,借助入室的陽光,忽而張玉良發現她眼角如初夏風吹麥浪一般起伏、細碎的皺紋。
細心揣度,張玉良以為是周如香要正式宣告枯朽腐敗、無藥可醫的婚姻死亡,但想想也不可能,以孫國維這樣一個愛面子的大律師是斷斷不可能讓自己的離婚事件鬧得滿城風雨、路人皆知的,所以,定然是其他的事情,做律師這么多年,他已深諳沉默的好處并受益良多,他并不說話,若無惹事地同周如香聊著不咸不淡的話。
“玉良,孫嘉禾你是曉得的吧?”
“對啊。”張玉良有些吃驚地看著周如香,心里在忖度這女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她不是你和孫主任的女兒么,也是我在京華大學的小師妹啊。”
“是啊,可是她出事了。”
“出事了?出了什么事?”
“前兩天,她被市檢察院以故意殺人罪批準逮捕了。”
張玉良心想:市人民檢察院,故事殺人罪,這意味著有可能是無期徒刑以上的,周如香明明有孫國維這個靠山,為什么要來找自己呢?他有些同情地看著她,沉吟道,“這可怎么辦呢?”
周如香先是嘆了口氣,然后轉過臉來,定定地看著張玉良,“現在也只有你才能救她。”
“我?”張玉良心里暗暗叫苦,她根本就不想代理這個案子,現在得想出令人信服的措辭才成,“師娘,您還是找找其他律師吧,刑事辯護我不專業,也沒有做個幾個案子,再說,孫國維主任做刑事辯護的學生多了去了,他們哪個不是能言善辯、巧舌如簧?”
從涂著流彩的口紅、薄薄的嘴唇里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周如香別過臉去,“我算是看清楚,還不是世態炎涼、人情滄桑。”她摸了摸一直沒有離開手的小挎包,站起身。
窘迫、手足無措的張玉良也站起身,“師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