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氏秘傳的大日金焰決,歷代只傳太子。當初陽玄極也是學了此功之后,才被視為無可爭議的陽庭儲君。
習得此功,即承陽氏宗廟者。
然而如今的陽氏宗廟,已經在大軍開進之前,就被照衡城的老百姓們“自發”搗毀,又如何承之?祭祀也尋不著地方!
之所以明眼人都不信服這個“自發”的說法,乃是因為彼時正是“救民鎮撫”黃以行在衡陽郡奔走勸降的時候。毀棄陽氏宗廟,而不至于等到齊軍動手。自是他的一樁“功績”。
然而陽國已滅,萬馬齊喑。齊國方面更是不會對此說什么,只有樂見其成。
劉淮靜靜等待他的決定。
但陽玄策只是搖了搖頭,連那金色圓石也不再看。
“父王之能,勝我百倍。他做不到的事情,我更做不到。”
作為陽氏血脈,學了大日金焰決,便是承繼了責任。
他自忖若與父王陽建德易位而處,最多也就是對百姓寬仁一些,或能得民心一些。但要想在齊國注視下延續社稷,絕無可能。
更別說此時社稷已崩滅,要想重建宗廟,倒不如指望陽氏列祖列宗死而復生來得簡單。
令他意外的是,劉淮只說道:“陛下說了,他不會要求你做什么。只一件,他讓老奴把這物件送給你。”
一枚盤龍玉佩就那么放在桌上。
只須掃過一眼,便能夠認得出來,這是陽建德的隨身配飾。
曾經多少次,他躲在母親身側,偷偷抬頭去看那個威嚴卻冷漠的男人,往往只看得到一個側影,和這一枚盤龍佩!
那時候的心酸和注視,被注意到了嗎?
陽玄策避過這一切都不看,只低頭看著茶杯。但竟從杯中水面,看到自己的眼睛,不知何時已泛紅。
他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已經顯得很平靜。伸手將這枚玉佩,和代表大日金焰決的金色圓石抓起來。
“不必談什么忠義節志,只有我陽氏欠陽國百姓的,沒有陽國百姓欠陽氏的。”
“你自由了。”他對劉淮說。
時至今日,這是僅存還對陽建德忠心耿耿的人了。對于這個太監,陽玄策向來是沒什么好感的,但國家都沒了,也不必再以國事相縛了。
說完,陽玄策起身往外走。
劉淮只問:“公子有什么打算?”
“雖則復宗廟社稷是沒什么可能的事情……”陽玄策腳步稍頓,又往外走:“但做兒子的,總得為戰死的父親做點什么。”
陽玄策離開了。
關上了客房的門,也關上了劉淮最后的希望。
盡管他自己也知,那所謂“希望”,是如何渺茫。
就躲在陽國國境線外的容國邊城,這是陽玄策的意見。
那段荒唐的天下樓生涯,讓他對藏匿行跡有些心得。
劉淮他自己,是全然沒有方向的。
陽建德的遺命,是讓他找到陽玄策,帶他離開陽國,但沒有說接下來要怎么做。
如果說一定要有一個目標的話,他想讓陽氏復國,想讓陽氏宗廟不絕,想讓陽建德九泉之下,能得安寧,能有不絕香火。
但其實他自己也明白,陽建德生前都沒能做到的事情,在他死后,更是再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