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個問題,回答當然不可能有一丁點動搖。
姜望卻不是誠惶誠恐地表忠心,而是義正辭嚴地反問道:“入齊以來,臣一直忠于職守,盡心國事,為國而爭,為齊而戰。無論在何時何地,都不曾墮了大齊的威風!這些難道都不是效忠齊天子嗎?”
大概是因為前一句已經敞開了,齊天子這回問得更直接:“姜青羊,朕對你的栽培之心,你難道看不到?執掌北衙對你來說,真就有那么難嗎?”
天子問得直接,姜望更沒有推拉折轉的資格。
聞言正色肅立,慨然道:“姜望雖然愚鈍,但自問若只是辦案,卻也不算太難!都城巡檢府多的是人才,臣只需任人唯賢,秉公而行,善罰分明,自然不會差到哪里去。陛下夸臣分寸拿捏得好,可是陛下,臣若掌北衙,第一個就不想要拿捏分寸!臣惶恐,臣萬死,可臣還是想問,陛下需要這樣的北衙都尉嗎?”
“放肆!”
姜望后退一步,低下頭顱:“臣萬死!”
“我看你并不怕死。”齊天子淡聲道。
“臣怕死,怕得要命。臣早就發過誓,再也不想體會性命操之于人手的感覺。可是陛下,臣想問您……”
姜望以最大的誠懇地問道:“難道只有毫無底線的忠誠,才是忠誠嗎?
一個失去自我的人,難道真的可靠嗎?
姜望之所以是姜望,因為姜望一直在做姜望該做的事情,不違本心。本心若可違,本我若可拋,則律法于我何縛?道德于我何縛?忠義廉恥何加于我?”
天子冷笑:“忠君竟要違你本心了。”
姜望回道:“臣近日讀史,聽聞先齊之時,國君嘗盡世間美味,某日笑曰,獨不知人肉如何。有御廚名易牙者,聽聞此言,即刻烹子以奉君!國君過易牙之府,看了一眼易牙之妻,易牙當晚就奉妻于龍床!可謂萬般萬事只求順乎君心,此是忠臣否?
可最后呢?先齊國君身受重傷時,恰是時為國相的易牙弒之……這才有了后來的武帝復國。”
“人若失本我,外執哪般,德行何求?”姜望洪聲說道:“正因為臣守信、重義、相信公理,臣才能是一個忠君之人!”
“好一個守信、重義、相信公理!好一個近日讀史!”
齊天子伸手拍了拍石臺,只道:“向只知你姜青羊能戰善斗,想不到你還學富五車!”
姜望竟一時不知,天子這話,是贊是諷。
但好在眼前這一關,好像是過去了……
“臣惶恐。只是天子虛心納諫,臣雖不敏,無智,又少識,卻也不得不一吐肺腑!”
“哈哈哈哈!”天子竟然笑了起來:“好一個不敏、無智又少識!今日總算與朕說了一句實話!”
天子能笑出來,當然是好事。
但這話聽著……
實在也有些傷人自尊。
然而姜望也只能委屈巴巴地道:“陛見天子,臣不敢妄言……”
“行了。”天子擺擺手,又微微俯身:“你今日說的三件案子,朕都準了。你不想當這個北衙都尉,朕也準了……你將何以報朕?”
姜望坦然道:“齊天驕勝天下天驕!”
天子扭頭看了看石臺前的韓令,笑道:“咱們齊國的年輕人,很有志氣嘛!”
扭回頭看著姜望道:“準了!”
姜望拱手道:“臣謝過天子!”
天子正要揮手叫他退下,看了他一眼,又道:“還有事?”
“陛下真慧眼如炬,圣心燭照,洞明萬里!”姜望強行一記馬屁拍上去,然后才道:“臣奏請天子。臣近日欲離境赴楚,以全友人山海境之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