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紫宸殿里,一片死寂。
包括應天神龍皇帝李顯在內,誰也沒想到,張潛不惜重金用純銅打造煉藥爐的舉動背后,竟然包含著如此多的“深意”,一個個被驚得瞠目結舌。
而其中不少對沙崇義心懷不滿者,在震驚之余,少不得就會順著張潛的思路去想,姓沙的今天逮著張潛這個才入仕不到倆月的八品小主簿,咬起來沒完,用心究竟是不是僅僅為了討好宗楚客和紀處訥二人那么簡單?
畢竟沙崇義的祖上,原本就是投靠大唐的突厥人。沙家雖然已經祖孫三代連續在大唐為官,沙崇義本人又做了純粹的文職,但誰也保證不了,他與最近死灰復燃的西突厥勢力之間,毫無關聯。
突厥人當前居無定所,來去如風。即便聽說了“火藥”的強大用途,也沒有足夠的能工巧匠和足夠安穩的地方,去打造火器署里的那種體型巨大的煉藥壺。
可如果把純銅煉藥壺,換成鐵鍋,壇子和竹筒,突厥人獲取“火藥”的方式,就太輕松了。
一旦突厥人掌握了“火藥”的用法,他們的將士受傷之后,死亡的幾率就能下降一大半兒。而突厥的士兵,從來都不是訓練出來的,完全靠實戰中優勝劣汰。
當大批受傷又恢復的突厥老兵,回到前線,他們再向大唐邊境發起進攻,肯定會變得更為難以對付。為了獲取足夠的糧食去制造米酒,他們流竄入大唐境內之后,對待大唐百姓的手段,也會更為兇殘!
“監察百官,乃,乃御史之責!你,你無憑無據,不能,不能信口雌黃!”數息之后,終于有人打破了沉寂。卻是沙崇義自己,終于意識到了,自己今天這一口,究竟咬在了一顆什么樣的鐵蒺藜上,頂著滿腦門兒細細密密地汗珠,結結巴巴地替他自己辯解。
“你污蔑張某巧計疲國,不需要任何證據。怎么落到自己頭上,就立刻需要了?”張潛恨此人瘋狗般亂咬,重新出列,向前逼近半步,笑著反問,“張某打造那煉藥壺,從頭到尾,所有部件,都是出于甲杖署和將作監,沒有一件來自外邊。張某的煉藥壺豎起來之后,所有煉制酒精的流程,也都寫在了木板之上,幾乎每個工匠都能倒背如流,未曾有過半點兒藏私。張某一心想要改進那酒精制造方法,無暇去煉藥壺前從早盯到晚。酒精的產量在匠人的操作下,依舊一日高過一日。張某現在,每十斤黃酒,就能出一斤酒精,加上柴碳、人工和火耗,每斤酒精造價都已經不超過一百五十文,并且還在日漸降低!張某即便如此,都要被你污蔑為,巧計疲國。那你正事兒不干,卻整日盯著張某的煉藥銅壺,用心豈不是昭然若揭?”
“我沒有,我沒盯著你的煉藥壺,我,我只是盡御史風聞奏事之責!”雙方分明隔著很大一段距離,那沙崇義卻被逼得蹌踉后退。辯解聲聽起來愈發地沒有說服力。
“圣上,那火藥萬不可流入突厥人手中!”有道是,一個籬笆三個幫。右仆射蕭至忠麾下,也不乏幫手。見那沙崇義被張潛打得毫無還手之力,迅速站出來加碼。
“圣上,末將請圣上明察,沙御史究竟有何居心?!”
“圣上,臣附議。”
“圣上,防患于未然,怎么小心都不為過!”
……
作為兵部尚書宗楚客麾下的鷹犬,沙崇義這斯平素得罪的人實在太多。此刻見他隨時有可能落難,大伙紛紛站出來,墻倒眾人推。
而坐在御案后的李顯,原本對張潛的懷疑,早已盡數轉到了沙崇義身上。特別是在聽聞酒精的成本,一斤只有一百個錢左右之后,對張潛感到內疚之余,對沙某人更是厭惡到了極點。
此刻又見這么多臣子,都圍著沙崇義一起痛打落水狗,李顯頓時就下了狠心,用手一拍桌案,朗聲吩咐:“諸卿稍安勿噪,朕肯定會將此事查個明明白白。來人……”
“圣上開恩!”沙崇義嚇得兩腿發軟,再也站立不住,“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叩頭求饒。“微臣絕對沒有窺探火藥制造秘方的意思,微臣對大唐忠心耿耿。微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