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有派系之爭,乃是正常現象。作為皇帝的,有時候還巴不得朝臣們分成幾派,互相挑刺,以更方便他驅策臣子出力賣命。
但凡事都得有個度,今天明明李顯這個做皇帝的,已經多次示意,準備重用張潛。還有人不斷跳出來攔阻,就未免太不把皇權當回事了。
并且,紀處訥身為太仆卿,卻針對一個小小的八品主簿屢屢下手,實在也有些不顧身份,也過于違背常理。
然而,那監察御史蔣岸,明知道自己有可能犯了眾怒,卻堅持不肯回頭。又向前走了幾步,繼續朗聲補充,“據微臣所知,張主簿是三個多月之前,才從深山里走出來。然而,他卻落籍于渭南,并且成了鄒國公同族。此事,實在過于匪夷所思。其背后的種種舞弊之處,朝廷應該一查到底,絕不姑息。”
“嗯?盧卿,可有此事?”李顯只知道張潛是墨家子弟出世,卻不知道他曾經買過假戶口,頓時疑心病就又發作了,看向吏部侍郎盧征明的目光,冰冷得宛若兩把鋼刀。
‘你個天殺的紀處訥!盧某為你鞍前馬后不辭辛勞,你竟然背后捅盧某一刀!’盧征明激靈靈打了個哆嗦,剎那間,在心中將記處訥的祖宗八代問候了個遍。
如果張潛的身份是偽造的,那除了他本人難逃嚴懲之外,吏部上下,也得為此吃不小的掛落。畢竟,張潛被旨授為軍器監火藥署主簿,是出于吏部的舉薦。
而無論吏部當時有沒有受過上意,基本為官資格考核這塊,卻是他們的職責,他們不能只是簡單地走一個過場,就讓張潛混進了官員隊伍!
正當盧征明急得焦頭爛額之際,吏部員外郎張九齡,卻非常仗義地站了出來,“啟奏陛下,蔣岸所指控,并非事實。張主簿三個月之前,才從山中走出來,此事不假。但是,他落戶于渭南的手續,卻清清楚楚。”
“嗯?”李顯的主意,一變再變。皺著眉頭看向張九齡,等著他繼續做更詳細補充。
張九齡準備充分,絲毫不慌。換了一口氣兒,繼續補充,“今年夏天之時,陛下曾經有旨,大赦天下,著流民就地落籍,不限于大唐百姓。許多高句麗,突騎施、大食人,都深受此政之惠。而張主簿,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微臣曾經親自去核查過其當時落籍的文書,每一份,都與官府給其他人的落籍程序,毫厘無差!”
這就是張九齡的高明之處了,基層歷練多年的他,早在張潛剛剛當上主簿之時,就已經意識到后者的身份問題,會是一個隱藏的大麻煩。所以他干脆偷偷派人下去,神不知鬼不覺,將整個落籍手續,從頭到尾給捋了一個遍。
如此,張潛依舊是鄒國公張公瑾的同族不假,兩個便宜哥哥也仍然是他的便宜哥哥。但是,落籍時所依照的,卻不是那份已經去世的張家老三身份,而變成了落實朝廷的安置流民政策!
朝廷對于高句麗,突騎施,乃至周邊諸國跑到大唐謀生的百姓,還肯網開一面,定期準許他們當中附和條件者(有錢,有人罩),通過入贅和拜干親的方式,落下大唐戶籍。張潛身為如假包換的華夏子民,又怎么入不得?!從此種角度來說,監察御史蔣岸今晚的指控,根本就是在無的放矢。絲毫不值得一駁,更不值得朝廷重視!
當即,那些八九品芝麻官兒們,齊齊松了一口氣!而張潛本人,震驚之余,看向張九齡的目光當中,瞬間也充滿了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