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之前,風雨如晦,善男信女受不得寒冷,紛紛散去。很多人都相信佛門這次要鬧一個笑話,渭南縣令方拱那時候投靠過來,當然是雪中送炭。甭說做定字輩,哪怕直接列入慧字輩,成了他定泰的師叔,都沒任何問題。
而現在,日蝕已現,大局將定,方拱再來投奔,就屬于錦上添花了。
等日蝕結束,“邪魔”的名聲給河對岸那姓張的坐實了,師父和自己只要振臂一呼,善男信女就能可以將張家莊拆成白地。無論渭南縣衙派不派差役阻攔,結果都是一樣。
“等會兒,派幾個居家修行的金剛,跟著善男信女一道過河。找到姓張的邪魔,除惡務盡!”正開心地想著,慧明禪師的聲音又從頭頂上傳了過來,絲毫不帶任何佛門的慈悲。
“師父,圣后特地派人交代說過,要留姓張的一命!”定泰住持被嚇了一跳,趕緊小聲提醒。
“留不得!”慧明禪師笑了笑,緩緩搖頭,“你盡管派力士去做,圣后那邊,為師跟她匯報說善男信女們怒火難平,收不住手,也就是了。”
“謹遵師父法旨!”定泰猶豫了一下,再度躬身領命,雙目之中,卻隱約露出了幾分不解。
張潛死不死,跟他半點兒關系都沒有。事實上,這些年來直接和間接死在佛門之手的“邪魔”多了,不差姓張的這一個。但圣后都交代要留張潛一命了,自家師父卻仍舊準備除惡務盡,就多少有些令人費解了。
并且據他所知,白馬寺的滅門案,其實跟張潛一點關系都沒有。雙方之間的沖突之所以鬧到當下這種地步,完全陰差陽錯而已。
“誅殺他,是宗主親自下的令!”將定泰的反應全都看在了眼里,慧明唯恐他做事不盡心,壓低了聲音,迅速補充,“緣由不是白馬寺滅門案,而是他給神龍皇帝上的那道折子。“人間之事歸朝廷,鬼神之事歸神佛。”若是應天神龍皇帝被他的言語所蠱惑,佛門兩代人的努力,就要毀于一旦!”
“弟子知道了!弟子這就去安排!”定泰終于明白,為何身份尊貴的師父,師叔,師伯們,不惜啟動隱藏在渾天監的暗線,也要毀掉一個有名無實的五品少監了。并非牛刀殺雞,而是此人自己作死,觸及了佛門的底線!
“我宗原本不叫白馬宗,與洛陽的白馬寺,更無半點兒關系。當年,大周天冊金輪圣神皇帝在位之時,我宗本為大云宗,天下三百八十四州,州州有寺名大云。而白馬宗,當時只是我大云宗為了防備萬一,才建立的一個分支。只因當時的老宗主一是不忍,沒及時殺死那個姓狄的。讓此人后來天冊金輪圣神皇帝的左膀右臂,才導致東土佛國計劃功敗垂成。”慧明禪師的聲音繼續響起,被外邊的西南風還要寒冷。
“啊?”五年前才被納入慧明門下的定泰住持,第一次得知宗門里還藏著如此機密,被驚得目瞪口呆。
“在姓狄的惡魔算計之下,大云宗分崩離析,老宗主也為此悔恨交加,愧疚而死。”知道自家這個弟子畏懼朝廷權勢,慧明禪師想了想,繼續低聲補充。“如今,好不容易宗門才利用當年的這個名為白馬的分支,浴火重生,并且扶植起了第二個圣后,絕對不能再讓世間出現第二個狄仁杰!”
“弟子明白,弟子一會親自帶隊過河,除魔衛道!”終于徹底理解了自家師父的高瞻遠矚,定泰咬了咬牙,用力點頭。
“把壇里的猛火油全都帶上!”慧明滿意地點頭,隨即,又抬起手,雙手合十,滿臉慈悲,“如果一時打不開他家的院門,就讓點火燒掉整個院子,以防萬一。”
“弟子謹遵法旨!”定泰住持咬著牙答應,雙目之中寒光四射。
“嗚嗚嗚嗚”寒風透過木材的縫隙,將法壇內吹得又濕又冷,宛若十八層地獄。
天空中的太陽,已經徹底被“邪魔”給吞掉了,剎那間,整個世界漆黑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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