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丫鬟不敢違抗,拿起扇子,輕輕朝燈口扇去。蠟芯上的火焰被風吹滅,走馬燈立刻停止轉動。玻璃做燈罩內,轉眼間就涌滿了青煙。
禮部尚書崔湜心中,卻余怒難熄。皺著眉頭,繼續低聲抱怨:“就為了這么一盞破燈,你就派人燒了王琉璃的作坊?你可知道,那王琉璃燒制出來的琉璃瓶子,大部分都供應給了六神商行?!而那王元寶本人,還是商行的幾個大股東之一?!崔某那天奉命去張少監家里接洽入股六神商行之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原本就對擴股不是太熱衷……”
“崔尚書是要教妾身怎么做事么?”一聲冰冷的反問,在對面響起,將崔湜的抱怨,瞬間給憋回了肚子里。身上裹了一件雪白色的貂裘,卻將膀子和胸口都露在了外面的貍姑,邁者小碎步緩緩走到了崔湜面前,雙目之中秋水瀲滟。
“我?”崔湜心中的怒氣,頓時就下降了一半兒。低下頭,咬牙切齒地解釋,“我不是教你怎么做事,而是需要你提前跟我打個招呼,讓我也有一些時間做相應調整。六神作坊的股東,包括張潛在內,原本就對擴股不是太熱衷。你這邊又……”
“他們不熱衷的原因,是六神花露價格太高。這時候,每進來一個新股東,無論拿多少錢入股,分走的都是他們將來的利益。”貍姑翻了翻眼皮,雙腳圍著崔湜緩緩轉圈,腳下的木屐落在地板上,發出節奏均勻的聲響,“如果六神花露忽然變得不那么值錢了呢?你說,他們是不是立刻就愿意擴股了?那時候,崔尚書的人再去談,誰敢把你的人,當做上門要錢的乞丐!”
“你,你在我家安插了眼線?”走馬燈早就停止了轉動,崔湜的腦袋里,卻仍舊有摩擦聲響個不停。頂著一頭緩緩滲出了冷汗,他咬著牙追問。
屋子里的氣氛,急轉直下。丫鬟們害怕遭受池魚之殃,紛紛找借口告退。而貍姑,卻依舊圍著崔湜轉圈子,仿佛一頭野貓,在尋找該從獵物身體上何處下口。
“你,你在我家安插了眼線?”遲遲沒得到對方回應,崔湜硬著頭皮跺腳。
“犯不著,我只是推測!”貍姑忽然停住腳步,挑釁般揚起殷紅色的嘴唇,緩緩說道,“你現在派人去談,是從別人手里掏錢,自然像個乞丐。而等我這邊攻勢發動起來,你再派人去,就是雪中送炭。”
崔湜的目光被貍姑的紅唇吸引,然而,心中卻涌不起半點兒占有的欲望。接連后退了好幾步,才皺著眉頭回應:“說得輕巧,那六神作坊背后,又不是沒有任瓊這種行家里手坐鎮。就算除了王元寶,沒人能夠為商行提供琉璃瓶子。他換個玉石瓶子或者瓷瓶來……”
“如果陶瓷或者玉石瓶子用了,也有同樣效果,六神作坊,為何一開始選擇貴且不中用的琉璃?”貍姑墊著腳尖向前追了兩步,讓自己的視線跟崔湜持平,嬌艷的紅唇,宛若兩瓣盛開的牡丹。
“如果恰好有一批正宗大食花露,在過年之后于長安市面上發售呢?”
“如果,大食花花露用的也是琉璃瓶,卻更晶瑩剔透十倍呢?”
“如果同樣琉璃瓶裝的大食正宗花露,價格只有六神花露的一半兒呢?”
“如果,今后長安城內,除了大食人,再也沒有任何作坊,能給他制造琉璃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