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六神商行當中那些股東里頭,有人不再看好商行的前景,或者忽然急著用錢,想要將股權脫手呢?”
“如果……”
接連說了六七個如果,每說一句,她如同貍貓捕食般墊著腳尖,向前邁進一步。將崔湜逼得接連后退,直到脊背撞到了墻上,才終于退無可退。擦著額頭上的冷汗,喃喃追問:“大食花露?大食不遠萬里,怎么可能運送許多花露過來?大食人的花露,也用琉璃瓶子裝,怎么會這么巧?那大食國的花露,已經多少年沒在長安城露過面兒,怎么六神花露才出現幾個月,大食國的花露也到了?那大食人的琉璃做得再好,終究距離遠了些,價錢高了未必有人買,價錢低了也低不過市面上已經有的那些琉璃……”
“所以,半年之內,長安城的東西兩市上,不會再有其他琉璃出現!”終于將崔湜戲弄夠了,貍姑伸出一根芊芊玉指,輕輕戳了戳他的喉嚨。然后轉過身,嘴里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至于大食國的花露,為何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這個時候出現,你讀了那么多書都弄不清楚,我一個女流怎么清楚?但是,我只明白一點事,這船琉璃和花露,來得恰逢其會!”
“恰逢其會?”崔湜喃喃重復,隨即,恍然大悟,“所以,你就派人去燒了琉璃王的作坊,還禁止新豐縣衙門追查縱火者。你不止打掉了一個琉璃王,你要掐斷長安市面上所有琉璃供應。你從一開始,就沒準備入股六神商行!你派崔某去跟張少監接觸,只是一個幌子!你準備擊垮它,然后把它全都控制在自己手中。”
“你錯了,崔尚書!不是我,是鎮國長公主!”貍姑一邊在屋子里旋轉起舞,一邊笑著搖頭,“你也太高看我了,我只是長公主的一個貼身婢女,也是你的一名外室而已。哪里做得了長公主的主?我曾經跟你說過,凡是長公主看上的東西,對方早晚會乖乖雙手送到長公主面前,求著她收下。你莫非不記得了?”
“你,你……”屋子里很暖和,崔湜背靠著墻壁,卻冷得身體微微顫抖,“你就不怕惹禍上身?那張少監可不是普通人,你若是把他給逼急了。他拿出對付和尚那一招……”
“對付我一個奴婢,他可是朝廷的秘書監少監?傳揚出去,他不怕被人笑掉大牙?”貍姑展顏而笑,姣好的面孔上寫滿了得意,“至于逼他,我何時逼迫過他?跟他生意上起了沖突的,可是大食人。放火燒了王元寶琉璃作坊的馬哈蟆,也是大食人的后裔。我從頭到尾都沒沾過這件事,他憑什么要冤枉我?打狗,他也得看看我背后的主人是誰吧?至于最后收購出面六神作坊,也是你崔湜去,不需要我露頭。即便他最后發現是我,我也只是雪中送炭,他感激我還來不及,怎么能連好歹都不分?!”
“你,你,你,唉”崔湜無法接受對方的說法,然而,卻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來。喃喃半晌,最后只能報以一聲長嘆!
“你知道大食國的商販,運送一船琉璃制品和香水到廣州,路上會翻掉度多少同樣的船,死掉多少人么?”那貍姑,卻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任何不妥,繼續笑著翩翩起舞,舉手投足,都輕盈靈巧,宛若一只玩弄老鼠的貍貓,“你知道一船琉璃制品和香水,從廣州運到長安,路上又得碎掉幾成?長公主剛剛想要將六神商行收歸旗下了,偏偏大食人的香水和琉璃就都運到長安來了,你說巧不巧?崔尚書,則天大圣皇后曾經說過,鎮國長公主像她,到底什么意思,莫非你現在還沒弄懂么?凡是圣人在世,都是有大氣運加身的。崔尚書,你是禮部尚書,應該知道得比我多。則天大圣皇后當政之時,連年風調雨順。自從圣上登基,則連年水災,一年雙日蝕!到底所為何故?”
崔湜沒勇氣接茬,背靠著墻壁,汗出如漿。
他是太平公主一手提拔起來的不假,曾經跟公主有過肌膚之親也沒錯,但是,他卻從沒想過,支持天平公主去做下一個武則天。
這件事,成功率實在太低。即便僥幸得手,他最后不過也是從尚書變成右仆射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而不支持長公主成為女皇,他繼續在李顯手下熬資歷,早晚也是左仆射加“同中書門下三品”!
“崔尚書,你害怕了?”貍姑的聲音繼續傳來,每一聲,聽在人耳朵里都銷魂蝕骨,“別怕,圣人當世,自有氣運推著前行。這大唐,注定由女子為帝王,才能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你我不過是附在圣人靴子上的兩只螞蟻而已。只要抱緊了圣人的靴子,有朝一日,必將凌云!而如果半路掉下去,下場可就不好說了,輕則自己被踩個粉身碎骨,重么,也許就會禍央三族!!”
“不怕,我不怕。我崔湜什么時候,退縮過?!”崔湜的眼睛,迅速發紅。猛地扯下了衣服,朝著貍姑仆了過去,恨不得立刻將此人壓在身下,蹂躪個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