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就是另一個時空被吹上了天的泥煤味兒,張潛在八世紀的大唐,就輕松實現了。抬手揉了揉發酸的后腰,他起身跳下馬車,抬眼望去,恰看到一溜沿河排列的水車和煙囪。
最左邊的三輛水車和三支煙囪,都屬于琉璃坊,正應了那句老話,術業有專攻。自從去年底學會了用“坩堝純堿法”煉制琉璃之后,王元寶在短短半年時間里,就完成了對大唐琉璃制造業的徹底顛覆。
眼下六神琉璃坊一天的產量,已經超過了京畿地區其他所有琉璃作坊加在一起一個月的總和。而六神作坊的煉制琉璃工藝,也早就簡化到了只用沙子、石灰、純堿和少量其他添加物,就能直接出成品的地步,根本不用再去燒窯生產琉璃粗料和細料。
中間兩根煙囪和一輛水車,屬于冶鐵作坊。王毛伯負責兼管的冶鐵作坊,如今已經不滿足于地爐煉制鑌鐵,還開始探索焦炭煉制生鐵和熟鐵的工藝。雖然眼下生鐵、熟鐵和鑌鐵的產量,都沒形成規模。但因為同時采用了焦炭提升爐溫和水力機械鼓風技術,產品的質量,卻穩居大唐第一。
特別是熟鐵,因為純度高,柔韌性好,無論拿去制造水爐子專用的鐵管,還是碾壓成鐵皮,極為方便。結果,幾乎產出一爐,就被買走一爐,嚴重供不應求。
而用地爐法,也就是陶土坩堝法生產出來的鑌鐵,眼下則根本不對外銷售。每天的產品,都直接送進了不遠處的軍器監甲杖署作坊。
任琮負責的軍器監甲杖署,如今根本不自己生產鑌鐵。完全從六神商行的冶鐵作坊收購現貨。而收購來的鑌鐵,還沒等完全冷卻,就在甲杖作坊里重新加熱回爐,待其再次變軟之時,立刻利用水力碾子,碾壓成鐵板,然后再由能工巧匠剪裁精制成李顯專門賜名的耀星鎧,或者騎兵專用的鐵背心。
緊挨著煉鐵作坊,是制造鏡子的作坊。不需要任何煙囪,但水車卻也豎了一座,作坊的占地面積,也極為寬廣。
而六神作坊區域內,最后一輛水車和一根煙囪,則屬于研發作坊。任琮、郭怒,王毛伯和王元寶,以及軍器監的工匠們,無論誰有新想法,都可以申請在這里展開試驗。張潛自己,平素最常停留的地方,也是這里。每當聽到齒輪咬合聲與機械碰撞的轟鳴聲,他的心臟都會變得無比寧靜。
作為一名文科生,他原本應該更喜歡風光秀麗的上林苑才對。然而,不知道為何,自打第一輛水車在渭水畔架起來之后,他就發現,自己迷上了機械的轟鳴。每次跨過研發作坊的大門,他就感覺自己又跨越了一個時空。而自己距離故鄉,也不再是一千兩百多年那么遙遠!
今天的情況也不例外,當他在家將們的保護下,進入了研發作坊之后,臉上立刻就有了光澤。雙腿也變得輕松有力,每走一步,仿佛都踏著與機器轟鳴聲同樣的節拍。
家將們對此,早已見怪不怪。紛紛摘下頭盔,卸掉外袍和外袍下的鑌鐵背心,抓緊時間恢復體力和精神。而車夫張貴,則很機警地去頭前開路,以免有哪個工匠琢磨東西琢磨得過于癡迷,不小心沖撞了自家少監。
事實證明,他的機警完全不是多余。還沒等走到張潛日常最喜歡停留的房間,王元寶已經端著個黑乎乎的大甕,從斜對面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王掌柜,小心!”張貴見勢不妙,趕緊伸出胳膊扯了一把。結果王元寶被他扯了個趔趄,雙手卻牢牢地將大甕抱在了自家肚皮上,寧可摔個頭破血流,也不肯讓黑色的大甕受損分毫。
“小心!”張潛手疾眼快,也一個箭步沖過去,雙手扶住了王元寶的身體。后者依舊有些神不守舍,瞪著猩紅色的眼睛,大聲叫嚷“成了,果然成了。我就知道,這樣能成。少監,我成了,這這回徹底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