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那種,那種汽油,真的能替代酒精?”駱懷祖卻有點兒不放心,忽然收起笑容,壓低了聲音詢問。“牛師獎那邊一直在催你給他煉制酒精,甚至也用了不惜代價這四個字。如果猛火油煉制出來的東西,沒有酒精效果好。你對他雖然有救命之恩……”
“放心,汽油用在火龍車上,比酒精效果強十倍。”張潛胸有成竹,回答得干脆利落,“我已經派郭敬去盯著,用鐵罐子分離猛火油,很快你就能看到結果。以前沒有猛火油,用酒精,才是權宜之計。”
“那就好,免得他覺得你恃寵而驕。”駱懷祖心中的石頭終于落了地,笑著點頭。“那老家伙雖然沒有資格做你的依仗,但他能多看顧你一些,你在碎葉就會順利許多。沒必要因為區區幾千斤酒精,就讓他對你生了隔閡。此外,雖然他不在乎,該表示的尊敬,你還是得表示。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
張潛點了點頭,虛心表示接受,“我準備派遣工匠,在三河口,也就是新姑墨城那里,專門架設水車,開設甲胄作坊。讓王翰一邊主持建造新姑墨城,一邊督造耀星鎧和鐵背心。無論造多少,都按本錢賣給牛總管。”
“這還差不多,他是武將,鎧甲兵器,才是他的最愛。”見張潛肯聽自己的勸,駱懷祖頓時覺得好生欣慰。然而,話音落下,他忽然又輕輕皺眉,“娑葛已經被你宰了,突騎施各部也都老老實實把部落里的唐人全都送到了碎葉。牛都護還要儲備那么多酒精和盔甲做什么?他,他不會是想要造反……”
“他全家都在長安,此番出征,就帶了幾個侄兒隨行!此外,我,韋播,郭鴻,都不能算是他的嫡系,不會對他無條件服從。”張潛看了駱懷祖一眼,對此人的想象力,好生“佩服”,“他儲備酒精和盔甲,是為了去對付突厥。張仁愿向朝廷提出了條陳,今年秋天,朔方軍從受降城往西打,安西軍帶著葛邏祿部,從鹽泊州(克拉瑪依)揮師向東,合力滅掉突厥,會師狼居胥下!”(注:狼居胥,即外蒙古地區杭愛山。)
“會師狼居胥下,老家伙好大的氣魄!”駱懷祖被嚇了一跳,驚詫的話脫口而出,“是不是急了一些!多給你和安西軍幾年時間,不更好么?去年安西剛剛經歷一場惡戰,實力不可能恢復那么快。而按照你的打算,只要羊毛布能買得好,今后西域各部族,就會牢牢地跟中原結為一體,墨啜怎么拉都拉不走!更何況,墨啜近兩年雖然屢戰屢敗,可眼下突厥好歹也還好有幾百萬人丁。那張仁愿又不是七老八十了,多等兩年又怕什么?!”
“不是張仁愿急著一戰拿下漠北,是圣上等不得了!”既然已經拿駱懷祖當了心腹,張潛也不對他隱瞞,嘆了口氣,低聲解釋,“據長安那邊傳來的消息,他從去年十一月,就已經站不起來了。而他即位以來,對張仁愿一直極為倚重。哪怕當年被武三思逼得寢食不安,都不肯將張仁愿從朔方調回來給自己壯膽。所以,張仁愿想在他駕鶴西去之前,蕩平突厥,也好讓他走的時候,心里別留下太多遺憾。”
他說了那么多,駱懷祖卻只聽到了一句,紅著眼睛,大聲追問。“你的意思是,李顯要死了!就像你去年預測的一樣?真的已經活不過今年?”
“我不確定,但他的確已經病入膏肓!”張潛心里很不是滋味,嘆息著點頭。
李顯對他有知遇之恩,雖然在他來西域之前,始終沒給過他任何實權,但是,在官職,爵位,俸祿方面,卻一直對他照顧有加。然而,李顯的軟弱,多疑,善變,也曾經一次又一次讓他感到失望,甚至,不敢將自己脊背交給此人,以免一不小心就死于身后射來某支暗箭之下。
“他,他,他也有今天?當年要不是他…,唉”同樣心里五味雜陳的,還有駱懷祖。先是咬牙切齒,然后,忽然仰起頭,喟然長嘆。
他最近十多年來的人生目標,就是親手殺掉李顯,給當年因為李顯的軟弱,而死于武則天之手的那些人報仇。然而,此時此刻,得知李顯真的壽命將盡,他心里,卻感覺不到任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