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那兩個獄卒還真打開岑兆賢的牢門,將羅德元一腳踹進去。
岑兆賢一愣,看著羅德元那張古板的臉,一時也不知是動手還是動手。
王珰已是興致勃勃,喊道:“老岑,他是你的仇人啊?揍他啊。”
王寶眼中諷意更甚,覺得這牢里的人都是傻子。但他也來了興趣,盯著隔壁牢房只等著看岑兆賢動手。
那邊葛翁山被吵醒過來,揉了揉眼,打量了這兩個新來的官員,嚅了嚅嘴罵了一句:“世風日下。”
周圍牢房紛紛起哄,岑兆賢騎虎難下,咬了咬牙便向羅德元撲去……
兩個書生打架實在是丑。
無非是扯著對方的衣服在地上翻來滾去。
他們都不是能打的,但羅德元顯然比岑兆賢多了幾分不怕痛的悍勇,手里的鏈條揮在岑兆賢身上,岑兆賢便是一陣痛呼。
終于,岑兆賢掙扎開來,倚在牢墻邊痛哭起來。
王珰便指著羅德元罵道:“老小子,你把我兄弟打哭了,你等著。”
羅德元也不理他,盤腿在地上坐了,身板依舊挺著筆直。
王寶又是一聲冷笑。
三個丟人現眼的蠢貨。
那邊岑兆賢卻是越哭越大聲。
“羅德元,我被你害得好苦啊!你還打我……我往日待你多好啊?你還打我……我好端端的吏部官當著,受你牽連身陷囹圄,你還打我……”更新最快手機端::
羅德元依舊不理他。
岑兆賢自己哭著傷心,越想越委屈,撲上去又要打羅德元。
羅德元一把將他推開,忽然大喊道:“我做錯了什么?!”
岑兆賢被他氣勢所懾,竟不知如何回應。
“我為國仗義執言,到底做錯了什么?!”羅德元又道。
接連兩聲喝問,岑兆賢脖子一縮,懶得再招惹他,自回草席上坐著。
“那啥……這個草席是我的,你別來搶。”
羅德元也不去與他爭什么草席,盤腿坐著。
過了許久,岑兆賢先沉不住氣,再次開口道:“我說,羅八錢,你到底有靠山沒有?怎么就行事這么豪橫?”
“有。”
岑兆賢一聽,心中后悔至極。
果然!剛才就不該打這呆子,不對,剛才是他打了自己,那還有余地。
他便搓了搓手,緩和語氣,又向羅德元問道:“方才是我太沖動了……你真有靠山?是誰?”
羅德元側頭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千古圣賢,孔、孟、老、莊,各代明君賢臣,皆是我的靠山。”
岑兆賢:“……”
他呼吸一滯,恨不能氣暈過去。
“好你個羅八錢!耍我?我看你就是個大傻子!”
岑兆賢氣極,罵了一句猶不過癮,撓了撓自己的頭皮,又罵道:“怎么就能有你這樣的蠢貨?我怎么就能和你這樣的蠢貨來往?”
羅德元抬起頭,看著岑兆賢的臉,忽然很是認真地問了一句:“你覺得遵循圣賢之道很蠢?”
“我沒這么說。”
“但你心里就是這么認為的。”羅德元道:“你們都覺得我蠢。忤逆當權者是蠢,堅守規矩道德是蠢,不走捷徑也是蠢……而你們呢,但凡做一件看起來蠢的事,你們便爭先恐后地躲開。唯恐別人說一句木榆腦袋。”
“這世上,每個人都在證明自己聰明。官員以聰明謀權力,文人以聰明謀名氣,商賈以聰明謀錢財,連普通百姓也以聰明謀種種蠅頭小利。但,這些聰明人謀來謀去,這個楚朝要亡了啊!”
羅德元說著,猛然站起身,一雙眼已是紅腫。
“世間各人都以聰明謀一己之利,謀得這天下千瘡百孔,卻有哪個傻子肯去填補?我是個大傻子不假,我不光傻,我還毫無用處。朝廷納捐我只有八錢銀子,每逢變亂我只有一張嘴說,死諫沒人在乎、嚎哭沒人在乎。我到底有何用?”
岑兆賢一愣,不知道羅德元是在問他還是在自語。
羅德元卻是向前走了兩步,又問道:“讀圣賢書有何用?為何世人開口閉口雖還是這些道理,心里卻又不信了呢?”
“我哪知道。”岑兆賢想了想,道:“你少說些話,在這牢里,渴了可沒有水喝。”
羅德元聽了,只覺啼笑皆非。
我與你談世情,你只關心有沒有水喝?
忽然,有個蒼老的聲音開口道:“許是這楚朝之人,早沒有了心氣吧。”
羅德元轉頭看去,卻見隔壁牢房里,一個老頭子從草席上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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