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光帝冷笑不已,道:“難不得還能是反賊在事先便算定了他們會護送朕到濟南不成?”
“為何不可?”王笑道:“之所以決定護送父皇到濟南,其中一個重要原因便是反賊對德州城的攻勢并不順利。但,這是他們可以控制的。”
他說著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劃了一個三角形,道:“反賊軍師孟九,其人計略不可小覷啊。兒臣一直以為德州防守順利,是自己略勝了孟九一籌。但現在想來,這些他一開始就算好了,父皇你看,最初我們只是想拖到他們糧草不濟。但反賊一旦放緩了攻勢,我們想的就會更多,想要盡快讓父皇出面下詔天下穩定人心,再把德州、濟南、萊州連成一片,控制山東。所以他故意對德州城圍而不攻,給我們一個寬松的環境,并作出疲于進軍的勢態,為的就是吸引父皇來濟南。這些,還只是其一。”
延光帝淡淡道:“若讓朕選,朕也不會來。”
“這不是我們選的啊,萊州也并不安全。”王笑嘆息一聲,道:“孟九的第二個意圖,則是把我們的大軍鎖死在德州。若我猜得不錯,必定已經有一水師準備攻打萊州……”
“危言聳聽。”延光帝冷笑道:“反賊哪來的水師。”
“反賊沒有,鄭元化有。”
“他敢?!”
“他有何不敢?”王笑道:“膠東兵力大部分都在德州,所余兵馬戰力平平。又是以有備殺無備,他只要暗中派出一隊水師,船支不用多,人數也不必多。以倭寇為名潛入膠東,弒殺皇父,他便可扶皇孫登位。”
延光帝聞言,竟是笑了起來。只是笑容當中愈發顯得苦澀。
“孟九與鄭元化必定有勾結。”王笑嘆道:“我一開始就在奇怪,為何孟九會調頭來找德州。他其實是怕我把所有兵馬帶回萊州與父皇你會合。所以吳閻王敗跡稍顯,他便馬上讓唐節帶兵來牽制我方兵力。使萊州放松警惕,好讓鄭元化安排人來殺父皇。”
他說著,在原先畫好的三角形外又畫了一個圈,道:“另一方面,他自己則布下埋伏,吸引父皇來濟南。如此則由他親自來殺。不論父皇動還是不動,他都雙管齊下,就是要對父皇趕盡殺絕,不給你一點點生路!”
延光帝依然有些不信,喃喃道:“不過是些亂民,能有這等手段?呵,恐是鄭元化這逆臣布置的。若不到最后關頭,這逆臣不敢親自弒君,想把朕逼到孟九手上。”
“父皇到現在還是低估了孟九啊。”
“呵。”
“父皇啊,我們第一時間想的不該是吳培、錢承遠、傅青主這些是不是叛逆了。承認對手強大,這沒什么的、”王笑搖了搖頭,嘆道:“十八年了,父皇還沒看明白了嗎?你總是低估敵人,懷疑自己的臣下。盧公不忠?左公不忠?當年李督師也不忠?拋開這些大臣,杜正和對陛下忠心耿耿,為何今日卻又守在齊王身邊?兒臣……”
“夠了!”延光帝終于發怒,吼道:“那鄭元化呢?!他就是一個亂臣賊子!若不是這個逆臣,朕還敢去南京,還有半壁江山!只要出這一個叛逆,你知道會是何等的后果嗎?!還有你,朕當初便不該用你……”
“父皇若不是用兒臣,父皇早已經死了!”王笑大喝一聲。
龍藏洞中靜謐下來。
翁婿二人對望著,雙雙都有些喘粗氣。
“父皇啊,不會是所有人都忠心不二。十個忠臣里,總會三三兩兩的叛逆。但真要因這些個叛逆,就對所有人都抱以戒備嗎?”
王笑看向延光帝,這句話說得極為真誠。
這句話,他說的不僅是自己對吳培這些人的信任,說的也是自己對延光帝并沒有叛逆之意……
延光帝看著王笑的目光,沉默了良久,最后苦笑一聲,嘆道:“你還太年輕,終有一日,你會明白朕才是對的。朕就算能信你,也只能信今日今時今地的你,有何用呢?這世道,左右不了的。”
“左右不了的啊!”他長嘆一聲,也懶得再與王笑多言,邁步走開,負手看著龍藏洞的溶巖,低聲長吟起來。
“洞形兮鶴翔,洞名兮龍藏……不知潛龍兮何日乘云雷而雨四方,空遺此洞兮棄幽阻而隔窮荒。系龍樁兮臥龍床,始于何時兮名于茲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