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側門進了府,又繞過一道‘圣人之門’又繞過‘重光門’,這重光門是一般官宦人家沒有的,平時關閉,從兩側通行。只在皇帝出巡,或祭孔時才能在十三重禮炮聲中開啟。
繞過重光門,前面便是大堂,大堂用來宣讀圣旨,堂上擺著一道一道的紅底金字官銜牌坊,數不勝數。
“襲封衍圣公、紫禁城騎馬、光祿寺大夫、太子太保、欽差大臣、奉旨稽查山東全省學務……”
二人沒走進大堂,從旁邊繞過,前面是二堂,上面掛著“欽承圣緒”、“詩書禮樂”的大匾,是衍圣公會見四品以上官員,替朝廷考試禮學之地。至于三堂,則是見外客的地方……
二人拐到西面,又穿過忠恕堂、懷安堂,一直進到南花廳,才停下腳步,在外面恭侯著。
整個圣府都很安靜,但其實是人來人往,只是每個人都放慢了腳步,不敢發出聲音。
只在這里,隱隱能聽到花廳后面的學屋有讀書聲傳來。
孔貞堪與孔興弼也不敢再說話,只是安安靜靜地等著。
過了一會,出來一個中年男子。
孔貞堪目光看去,低聲道:“胤榕,你來了,這是?”
他雖比孔胤榕長一輩,但說話間十分客氣。
剛走出來的孔胤榕點點頭,負著手,有些傲然的樣子,淡淡道:“你們來見宗長?還要再等等,德昂死了,事情麻煩了。”
孔興弼道:“十九叔,宗伯讓你來,不會要真的給田地吧?”
“給得了嗎?”孔胤榕搖了搖頭,冷笑道:“就算我們想給,怎么給?幾百萬畝的地,數十萬的佃戶,分布五省百余縣城,算得清楚嗎?”
孔興弼點點頭,他心里對這些很清楚孔家的地實在是太多,因此專門設置了‘管勾廳’來掌管收租,佃戶交了租,賬房就在戶冊上打個勾,因此叫‘管勾’。管勾廳下面還有屯官、總甲、小甲。
管勾廳就是由孔胤榕管著,孔胤榕不可能會同意給出田地。因為現在他就是數十萬佃戶的皇帝,對數十萬人予取予求。
孔興弼曾經聽人說過,孔胤榕要是出了門,看上了哪個佃戶的女兒,只要一個眼神下面的小甲就能將事情辦得妥妥帖帖……
“十九叔,德昂死了,王笑來者不善啊。”孔興弼低聲提醒了一句。
“那么辦?”孔胤榕道:“關系我們孔家近萬宗室的吃喝用度,這是命根子,他要動,只能和他拼了。”
話到這里,他壓低聲音,又道:“宗長見了我之后,又見了興弨。看來是要和王笑死磕到底了。”
孔家是世襲公爵,是可以養兵的,家中有‘林廟守衛司百戶’,相當于孔家的兵部。
如今的是亂世,孔家的兵丁也養到了五千多人,常駐孔府守備的便有二千五百人。負責守衛司的便是孔興弨。
說到這里,孔貞堪嚇了一跳,喃喃道:“這不會是要打起來吧?”
“叔爺忽驚,哪里就至于打起來?”孔興弼笑道:“自古以來,有誰敢碰我們孔家?王笑兇?兇得過完顏阿骨打?兇得過忽必烈?”
一句話,孔胤榕也笑起來,拍了拍孔興弼的肩表示贊賞。
孔興弼又道:“想必宗伯是想讓興弨去給王笑一點顏色瞧瞧,殺了衍圣公的女婿,我們若無反應,怕要讓天下人小瞧了。”
“不錯。”孔胤榕應了一句,懶得多呆,向二人打了個招呼,徑直離開。
孔貞堪看著他的背影,很是羨慕。
孔胤榕無官無爵,但掌管著家族的管勾廳,可比自己這個曲阜縣令過得滋潤太多了。
“唉。”孔貞堪嘆了口氣,道:“要老夫說,給王笑點好處,事情到此而止也好。”
孔興弼冷笑一聲,道:“宗伯自有計較。”
孔貞堪撫著長須,道:“我們孔家在山東的祀田、湯沐田就有數萬頃,這些都是免糧免租的,再加上胤榕把別的田地也充作免糧田……如今齊王與王笑想立足山東,就胤榕這么搞,一點稅賦不交,人家哪吃得消啊?這不就逼上門來了嗎?依老夫說,把稅賦交了,化干戈為玉帛也好。”
“怕是四姐夫死了,叔爺怕了吧?”孔興弼道:“叔爺想得簡單了,王笑要的如果只是稅賦,絕不敢殺四姐夫。事情起了頭,那就得拼下去……”
話到這里,花廳中孔興弨走了出來。
孔興弨二十六歲,雖掌握著林廟守衛司,但他并不是什么武夫,身材單薄,面龐削瘦,眼中卻有著狠戾之色。
“興弨哥。”孔興弼拱手行了一禮。
孔興弨也不答話,直接陰著臉走出去。
孔興弼與孔貞堪對視一眼,也不敢表達不滿,只是向下人問道:“宗伯該見我們了吧?”
“再等等,公爺還有一樁小事……”
與此同時,剛走了孔府側門的孔胤榕正在瘋狂地掙扎著,試圖將脖子上的繩索扯下來。
“呃……呃……”
轎簾掀起,外面護衛的尸體倒了一地。
一雙沾著血得手在圣府的外墻上抹過,留下一道腥紅。
一排排黑衣大漢握著刀無聲無息地傳過,輕巧得如同貓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