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民想到這里,轉頭一看,卻見張光第站在那里,手揣著下巴,從頭到尾也沒說過一句話,只是看著地圖沉思。
看來這小鬼頭只懂安營扎寨這種小事,遇到兵法戰略果然就閉嘴了……
“我們該去收復臺兒莊!”張光第忽然開口道。
他和別的弟子都不同,說想法的時候眼神極是堅定。
“不可,我們只有兩千人,加上花將軍的兵馬也只有五千,南軍卻有數萬人。”李平道:“去收復臺兒莊太危險了……”
“趁著南軍立足未穩,我們必須去收復臺兒莊。”張光第道:“等大軍解決完建奴再來,傷亡只會更大,而且我們的大軍未必能那么快南下。”
李平道:“我認為在嶧縣以逸待勞更好。”
“必須馬上收復臺兒莊,否則南軍攻完嶧縣還要攻兗州,攻完兗州還要攻濟寧。只有以迅雷之勢不給他們一點北渡黃河的機會,才能威懾南軍,休想趁虛而入!”
“南軍占領臺兒莊兵不血刃。而我們發兵去打,輕啟戰端的就是我們……”
“那又怎么樣?”張光第道,“我們是將士啊,將士的職責不就是守土殺敵嗎?我們不是來和賊寇講道理的啊。如果有親戚收買了你家的仆役、拿了你的家產,難道就因為顧忌別人的風言風語,就不把你的家產拿回來嗎?既然遲早要拿回來,風言風語也都會有,早拿回來才是明正言順。”
李平又道:“問題是我們根本就難以攻城!臺兒莊四面都有水路,又有數萬徐州兵馬在外圍駐守。我們一沒兵、二沒船、三沒攻城器械,連墻都摸不到!”
“我們有船,也能攻入臺兒莊。”
張光第說著,轉頭看向裴民,道:“裴將軍,你這個地圖太小了,我要一張大的地圖。”
裴民本來心下一驚,還以為這小鬼頭要讓自己發表意見,聽是要地圖才松了口氣。連讓人又轉了張地圖。
張光第走到地圖前,抬手一指,指在滕縣的位置上,道:“我們走這里,去騰縣。騰縣在運河上游,有微山湖,微山湖上有停泊的運船。”
“微山湖?”
“對,我來之前就查過了兗州地志。為避黃河水道,我朝打通了微山湖與駱馬湖,開泇水以濟運,稱為韓莊運河,就是從臺兒莊穿過。我們從微水湖乘船直下,炸開水門,直接進入臺兒莊……”
“不行!太冒險了!”李平猛然色變,道:“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數千人直接隱入數萬人的包圍,你是想害死這些將士嗎?”
“不,這意味著我們不容許南軍占我們一座城墩,意味著我們就算一邊面對著建奴,也不怕與他們開戰。南軍若敢北上,每一步都必須付出血的代價!我們只要能收復臺兒莊,里面有糧、有城墻。南軍數萬人要想再強攻下來,至少要付出三倍于我們的傷亡。關明敢北渡黃河,就得重新想想,他敢不敢這么做。”
張光第說著,臉上滿是驕傲。
他不是因為自己的能力驕傲,而是一種“除非我死,你休想邁進我土一步”的驕傲。
裴民目光看去,忽然覺得,這不像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
早熟到這種地步嗎?
裴民恍然間想起了張永年,駐守薊鎮,不撤一步。
他于是明白過來,張光第這不是早熟,而是繼承了其亡父的意志。
這孩子一舉一動,都在模仿他的父兄,或者說,不是模仿,而是深入骨髓……
“裴將軍,你覺得我的提議可行嗎?”張光第抱拳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