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豹子朗笑道:“今早還想去你家坐客,你不是病了嗎?說是不見客,怎還趕過來了?”
“我不想去上衙,怕被同僚拆穿,這才不見客。”王珰語氣飛快,“大哥你們來了濟南我還沒能招待一番……你們要去哪?不留下嗎?趵突泉去看了嗎?我明日請你們吃酒。”
孫知新道:“該看的也都看了,我們也該走了。”
“笑哥兒還沒回來呢,他去了南邊,不如等他回來了再走?”
“國公臺兒莊一戰,威震天下,我自也是知道的。”孫知新道,“我也該盡力去做我該做的。”
“孫先生既知道,不如留下任官吧?”
孫知新只是擺手。
王珰又看向鐵豹子,道:“大哥,你呢?勸勸孫先生留下來吧?大哥你奪真定、襲滄州,立了大功,留下來一定能當大將軍……”
鐵豹子哈哈一笑,道:“老子以前造過反,你嫂子又是個滿人,如何能留在官府當什么將軍,當然是浪跡江湖更快活。”
王珰還待再言,鐵豹子的大手在他肩上一拍。
“這次到山東看了,寨子里的人如今安置得不錯,老子也就放心了。孫先生他們想去別處扶貧濟困,他們都是文弱書生,沒個能打的人在身邊怎么行?”
王珰有些失望,但也不復再言。
有些事情他雖懶得去想,不代表不能理解,他知道孫知新的志向與朝廷百官、與笑哥兒都不同。
他又跑回自己的馬車上,拿起一個布包,不由分說就塞進馬車里,放在張嫂座位旁邊。
“那這些銀子你們拿著,你們以后要有什么事,盡快派人來濟南找我。”
“這如何使得?”
“放心吧,我們王家有錢!”
孫知新本要推卻,王珰十分堅決,最后拗不過他,只好收下。
最后,張嫂又掀簾看向王珰,淡淡道:“告訴王笑,別忘了答應我的條件。”
王珰露出兩個牙洞,傻笑道:“嫂子,謝謝你救我的命。”
“閉嘴,我沒救過你!”
張嫂帶著脾氣甩下車簾,馬車緩緩向西而去……
“這次到山東游歷,我感慨良多啊。”胡敬事緩緩道,“我們奔波兩載,一事無成,國公經營山東,卻能使百姓富足。難怪向維讓我們一定要來看看……你說,我們是否南轅北折了?”
“民主革新從來不是易事。”孫知新道:“我們要走的路,比國公要走的更艱難。”
“那些流民跟我們在寨子里的時候,吃不飽、穿不暖,如今到了山東卻能安居樂業。我在想,是哪條道能讓天下人更好?”
孫知新搖了搖頭,輕聲道:“國公所為,稱得上鼎力革新,但整個新政的運作,皆系于一人。我做個不恰當的假設,倘若哪天國公身死,你認為山東之政是‘人亡政息’還是‘人亡政存’?”
胡敬事想了想,沉吟道:“人亡政息。”
“我也是如此認為啊,山東文武,齊王、將門、士族,也包括寒門子弟,除了夏向維等寥寥幾人,奉行的依然是‘家天下’而非‘公天下’。”
孫知新道:“他們如今興教育、廢科舉、打壓士族、輕減徭役,看起來卓有成效。但這都是暫時的,是在天下戰亂之下,國公以強權推行,莫有敢違者,是為‘專政’。專政者,必有后患。”
胡敬事道:“知新認為如何做才能更好?”
“當然是民主。”孫知新道:“自古立國之初,皆是吏治清平,為何每到后來都逐漸腐朽、分崩離析?因權力沒有制衡。故而,唯有民主才是長久之道。讓天下人覺醒,人人有監督之權,人人都能維持良政……”
胡敬事沉吟著,似有不同看法。
孫知新不由問道:“敬事想說什么?”
“我們在西卜坡的所為所為足夠民主了。但民智未開,就算賦予民權,百姓依舊不知如何行使,那又有何用呢?我們開荒種地,因不必交稅賦,百姓十分賣力,但耕種不得良法,產量高得有限。反觀國公雖然專政,卻能使人們……爆發出更大的生產能力。”
胡敬事說到這里,嘆了口氣,道:“我并非退縮了,只是覺得你的想法,需有百年之功方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