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京輔摔得卻也不痛,只是起身看去,王珠已帶著那壯漢乘船南下了。
有一名年輕官員腳步匆匆路過,伸出手在陳京輔面前,道:“陳大人起來吧?”
陳京輔定眼一看,卻是今早從北面禹城趕來的夏向維。
他心知夏向維乃國公心腹,忙又道:“夏大人請聽下官一言……”
“陳大人要說什么我知道,我還要去給左大人奏報,邊走邊說吧。”夏向維在他肩上一拍,腳下不停,又道:“陳大人可想過把黃河穩固在山東是不是真能做到?”
“只要大清河……”
“我說的不是這個,而是錢糧、人力、時間、民愿。”夏向維道:“陳大人不能以自己的眼光看這件事,你知道黃河曾走山東,普通百姓知道嗎?黃河奪淮入海近六百年,山東百姓可不認為這條禍河該走山東……陳大人可又想過,挖掘大清河固道要多少錢糧、人力?當天偌大楚朝尚且承受不起,山東偏隅之地如何拿得出來?”
“今次,我們若聽了你的,一則山東民怨沸騰;二則耗盡錢糧尚且不足;三則失去了休養生息的寶貴時間……明歲建奴又攻來如何是好?又有大災如抵御?你只要治河,我們卻是要治整個翼魯之地……”
陳京輔道:“但堵住潰堤容易,下次再要治理黃河就更難了啊!”
夏向維又道:“別再找幾位大人說了,自從你上次提出引黃河歸山東,各級文武官員對你皆有怒氣。你說的道理我都明白,但你換位而想,如果今天你安坐家中,別人要把它家那只會咬人的餓狼趕到你家里,并說‘這本就是你家的’,或說‘你肉厚,讓狼咬你比較好’,你做何感受?”
“可是黃河并不只是餓狼,還可灌溉農田……”
“以黃河泥沙之多,治理它需花費幾何?灌溉農田才得幾何?”
“但黃河南流,每年也需要治理,整個楚朝的花費是一樣的啊!”
夏向維道:“還不明白嗎?如若眼前天下太平,我必贊同陳大人之提議。但如今是何情況?虜寇正虎視眈眈!陳大人認為國公該挪出明年征伐建虜之軍需來治理黃河?
我再問陳大人,每年死于屠戮的人多還是被黃河淹死的人多?事有輕重緩急,先保家國不亡,再求海晏河清。肺腑重病之人,陳大人認為該先治其風寒不成?”
“夏大人,但從長遠而言,黃河改道山東勢在必行,今次就算不改,五年、十年、哪怕百年,每年都將花費大筆錢糧固堤,而稍有不慎,必將再次潰決,又是生黎涂炭。”
“那便等五年、十年,至少等社稷安穩再提。”夏向維嘆道:“別再找左大人、王大人說了,我是為你好。”
“下官要奏稟國公。”
“我說了,山東沒有這么多錢糧、人力。”
“下官要奏稟國公。”
夏向維停下腳步,深深看了陳京輔一眼,問道:“你還是認為自己是對的?”
陳京輔抱拳道:“看眼前,下官是錯的……但看百年,下官是對的。此事,國公必能分辯。”
“百年?誰能知百年之事?你何等荒謬?”
“觀史可知百年、千年,下官欲效王景,還黃河八百年安流穩固。”
“倘若因你所言,國公失山東人心、失軍需錢糧、失休養之機,壞了天下大局又如何?還有你的百年、八百年嗎?”
“下官只知治河,不知天下大局。”
“你一定要奏稟?國公還在徐州。”
“哪怕游到徐州。”
“你知道如果今天站在你面前的是個本地官員,你會是什么下場嗎?”
“下官只知治河……”
“好吧……來人,陳大人病了,請他到我帳中休息幾天……”
“夏大人……夏大人……你知道的對吧?國公是會同意下官所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