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這背面卻只有這一句。
左明靜明白其中意味。
漢時,班婕妤為漢成帝之妃,被趙飛燕讒害,樂府詩以秋扇為喻,抒發被拋棄的怨情。
那這是擬古、絕別之意了……但為何只有一句?
他想絕別,又不忍絕別……
一詩,道的是為誰風露立中宵,憶的是三五年時初相見。
一殘句,盼的是人生若只如初見,問的是想決絕又不忍絕別……
左明靜眼中淚水不知不覺滑落下來。
一滴清淚落在手中的紙上,她慌忙用手去擦,擦也擦不去,心疼地哭得更加厲害,只好忙把箋紙捧在心口……
次日。
“大人在內堂嗎?”顧橫波擱下筆,拾起桌上的公文。
董小宛抬起頭,微有些愕然,問道:“你一份名單竟已理好了?”
“豈是像你這樣慢條斯理地做?”顧橫波站到董小宛身后看了看,低聲笑語道:“便比方這睢寧縣主簿,在國公主政徐州之后還敢收銀子替鄉紳昧下田畝數目,只此一條,斷不可能升遷到山東,你還分析他履歷做甚?”
“睢寧縣諸官吏履歷,我想先做到心中有數,再逐一分辯。”
“眼下事多人少,我等辦事需提些效率,多為大人分擔才是。”
董小宛偏了偏頭,她亦有自己的行事方法,不因顧橫波所言困擾。
“大人昨夜沒睡好,眼睛都有些腫,你一會見她,勸她再去歇歇。”
顧橫波笑道:“知道了,論體貼人,我豈用你這丫頭說?”
董小宛惱她輕薄,低頭不再理她。
那邊顧橫波進了內堂,過了好一會,卻是輕手輕腳地出來。
她坐回自己的位置,提筆在紙上寫下了什么,低著頭想了一會,眼中異彩連連,又有些“果然如此”的神情。
她轉頭看了看董小宛,輕咬貝齒,似想過去分享些什么事,最后卻還是忍住了……
突然外面有吵鬧聲傳來,顧橫波是這里最閑的一個女官,當先出了公房去看。卻見來的是李香君身邊一個仆婢,正哭聲向守衛說著什么。
那仆婢見到顧橫波,忙哭道:“顧大家……求你救救我家姑娘吧……嗚嗚……”
“怎么了?”
“嗚嗚嗚……姑娘被人逼得只能從黃樓上跳下來了……顧大家你快去勸勸她吧……”
“怎么回事?你別急,路上再慢慢說……小宛,小宛……快,找輛馬車來……快,去黃樓。”
……
馬車跑得飛快,路上顧橫波和董小宛各自焦急地捏著手,聽那仆婢斷斷續續地哭訴。
“姑娘這些年聽人惡言誹謗侯公子,本就氣得病了……偏還要四處奔走……昨夜聽說侯老大人來徐州,她過去求見,想要一起想辦法給侯公子洗脫冤屈……沒想到遭侯老大人惡言相向……嗚嗚……”
“他說……說姑娘是風塵賤妓,使些下作手段勾引侯公子,妄想入侯家門……又說侯公子有今日名聲都是她害的……說她誤人非淺,死不足惜,要把她趕回南京,此生休想再見侯公子……”
董小宛氣極道:“他憑什么?”
“嗚嗚……侯公子已要和商丘常氏訂了婚事,不會再娶我家姑娘了……侯老大人說姑娘的贖身銀子是侯家出的,要打要殺本就是侯家一句話之事,她要想死皮賴皮呆在徐州,先把贖身銀子還了再說,不然就把……就把自己的下賤身子帶回南京去……嗚嗚嗚……姑娘被趕出來之后似乎就已萌了死志,但她只是說侯公子蒙受不白之冤,她要跟世人說清楚……”
“她昨天典賣了所有首飾細軟,包下黃樓,邀徐州士子過去。今日過去,她卻是站到樓頂,說是……說是要以死證明侯公子的清白……嗚嗚……人越聚越多,只怕等來的人夠多了,我家姑娘就要跳下來了……”
董小宛氣得渾身都在哆嗦,開口想說些什么,顧橫波拉著她的手勸道:“別急,別急,等勸下香君再說……”
她們不停掀開車簾,只恨不得馬上飛到黃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