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不死,往后也要成為我們對付鄭元化的證據,這事還是我經手在辦的……他自己也明白這一點,只是求死而不得,今日反倒成了他自絕的機會。不然若讓他與鄭黨對峙,他何顏面對妻子、面對大恩于自己的鄭家?”
“成也因攀龍附鳳、敗也因攀龍附鳳,總歸是他全了對鄭家的恩、對你的情。逝者已了,你勿再介懷了……”
勸到這里,李香君只是搖了搖頭。
董小宛道:“依我看來,柳嵐山拋出性命,為的是要告訴香君侯朝宗非她良配。”
她說著挽住李香君的手,輕聲道:“侯朝宗既已背盟娶妻,你今日也算還了他贖身恩義,從此兩不相欠,好不好?”
李香君喃喃道:“綺羅自謝花前影,笠缽聊為云中人……”
董小宛聽她這是有遁入空門之間,急得幾乎要哭出來。顧橫波攬了攬她的肩,輕聲道:“讓她先想想,保住了性命,別的事往后再說……”
正在此時,一個仆婢匆匆跑進來,道:“冒公子來了。”
“冒僻疆?他回徐州了?那侯朝宗呢?”
“這……冒公子是自己來的……”
“……朝宗被逼無奈,他心中有愧,此番不愿再隨方兄南下,暫避在商丘白云寺。”
冒襄一席話說完,神情落寞下來。
復社翩翩公子,憂國憂民的郁郁寡歡姿態,這在往日里是最得女子推崇同情的。
他眼界甚高,不喜庸脂俗粉,偏喜品貌高潔的佳人,多年下來,也習慣了以此面目得人歡心。
今日卻有些不同。
顧橫波、董小宛聽完他這一番敘述,只轉頭看向李香君。
李香君眼中悲意更濃,強撐著應答,道:“我知侯公子為人,他有他的苦衷。”
“我欲替侯兄洗脫冤枉,可惜如今我也是聲名狼藉,無人肯信我啊。”冒襄長嘆一聲,苦笑不已。
李香君輕聲道:“冒公子已盡力了。還煩你來看我,耽誤了正事。我已無礙,冒公子隨方公子、陳公子去見國公要緊。”
“不去了……此番我也看透這些凡塵俗事了,王笑與鄭元化有何不同?一樣是權臣禍國,不把百姓當一回事。外虜未滅,卻在這里互相傾軋,呵,懶得摻和。”
冒襄說著閉上眼,微抬起那張俊臉,吟道:“佳景固無鑫,俗塵喜不至。閉戶養微疴,此中有高致。”
這是他新作的詩。
若在往昔,該得佳人夸贊幾句才是。
卻只聽顧橫波語氣轉淡,道:“那冒公子又為何來徐州?”
“我有意回如皋,從此白首窮經,不問世事。與方兄順道走一程……”
話到這里,冒襄睜眼看向董小宛那一張側顏,微微笑道:“聽說你還了債、贖了身,恭喜你。”
董小宛欠身謝過。
冒襄看她表情,有些本準備好的話就不太好說得出口。
他微微沉吟,最后還是道:“我可否與你單獨聊聊?”
董小宛搖了搖頭道:“我已不是昔日秦淮河上的董小宛……”
冒襄微微皺眉,其后頗有風度的擺了擺手,苦笑道:“那便當著兩位大家的面說也無妨,去歲我去南京鄉試,與你匆匆一見,驚為天人。其后為你作了一篇賦,你當明白我的心意……”
“我不明白。”
“不明白我便直說也無妨。”冒襄道:“自古以女子為官,多是國亂之兆。今山東又興此歪風,你何必趟這渾水?我有意帶你脫離此間是非,可愿隨我走?”
董小宛倏然起身,眉宇間已帶了怒色,淡淡道:“冒公子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