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兗州,某個山城之中,周衍忽從睡夢中驚醒。
月光從透過窗紙灑下,屋子的陳設很簡陋,他依舊有些不習慣。
他推開門走到院里。
王現正坐在院中喝酒,披著頭發,很愜意的樣子。
“陛下睡不著?喝一杯嗎?”
“我不喝酒。”周衍在石凳上坐下,定定看著王現,問道:“你何時送我回去?”
“陛下想回哪?濟南?還是開封?”
王現比王珍多了些灑脫,比王珠多了份親和,另還有一份男子少有的柔美,雖是在問話,卻不顯得咄咄逼人。
他揣著酒杯子,沉吟了一會,緩緩道:“靖安王的意思,等打完這一仗,就送陛下回開封,等到明年,也許就能回京城了。”
周衍點點頭,道:“也好。”
“我們相處了這些日子,交情頗深了。”王現忽然說道,“一起喝一杯吧?”
他這次沒有用尊稱,但眼神卻更誠摯了一些。
周衍不好拒絕,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有些話我或許不該說,但為了我們的交情,我冒昧一說。若是覺得不能入耳,今夜過后就忘了吧。”王現又說道。
他依然不用尊稱。
“什么?”
“我認為,眼下是你改變命運的機會,這樣的機會往后未必會有。”
“什么意思?”
王現道:“你該知道的,笑哥兒永遠不會還政于你。”
周衍一愣,手里的酒灑在手上。
“我前段時候見了大哥一面,深談了一次。”王現緩緩說道:“笑哥兒的意思恐怕是一輩子都把陛下你當成一個傀儡。他也沒有奪位的意思,只打算等下去,說是要等天下人改變的那一天。
我不知道他說的改變是什么,但四十年、五十年、六十年……他會等下去,并且讓所有人談忘掉你這個皇帝……”
周衍臉色更白,喃喃道:“你到底在說什么?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但你應該知道,你已經無力改變了。難道憑宋信、宋禮兄弟,能為你奪回權柄嗎?”
周衍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只有無力感。
“我曾經被拘留在南京城兩年九個月二十一天,我知道那種日子是什么感覺。”王現緩緩說道:“你若是終其一生當個沒有實權的皇帝,也許會比被奪位還煎熬。你才十八歲,往后人生漫漫,真的要一輩子成為一個擺件嗎?”
“那你……想讓我怎么做?”
“不是我想讓你怎么做,而是你想做什么。”
王現嘆息了一聲,道:“我不可能替你爭的,任何一點權力我都不會替你去爭。我能做的,只能是出于私誼,多給你一個選擇。”
“選擇?”
“是。”王現道:“你若想走,換一個身份,從此隨心所欲地過日子,我可以讓你走。”
“走?走去哪?”
“你自己決定,我可以給你銀子、替你隱瞞身份。”
王現的目光很坦誠,眼神中卻還帶著些許憐憫之意。
周衍低下頭,良久都沒有說話。
他自己有怎樣的能耐自己清楚……如果真如王現所言,王笑是那樣的打算,他知道自己翻不出什么浪來。
反過來,離開這里,他知道自己可以活得很灑脫自在。
院子里,兩個人良久都沒有說話。
直到一壺酒喝完,周衍才開了口。
“你放我走,自己也要承擔不小的罪名吧?”
“你不覺得我是在包藏禍心就好。”
周衍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今日所言,全是因我們之間的私誼……”
王現點點頭,問道:“你可以考慮兩天,最多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