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柴禾這才道:“見過陛下。”
周衍道:“王珰沒事吧?這件事是我逼他做的,你回去以后讓姐夫放過他。”
“五公子如今在詔獄。”小柴禾道:“卑職聽五公子說,陛下不想再當天子?”
“是,我不再當天子了,往后這江山社稷如何,你讓姐夫看著辦吧。你把王珰放了,事是我逼他做的。他謹遵圣命,何錯之有?”
“陛下既說不想當天子,又說五公子是遵圣命?”
周衍道:“當時我還是天子,如今不是。你就當是我最后一道中旨吧,連這都不肯聽嗎?”
小柴禾道:“此事,卑職實是做不了主。”
周衍苦笑了一下。
“既然如此,這天子我當得有什么意思?不如大家都放過對方。”
他緩緩轉動手中的核桃,又道:“你告訴姐夫,我是周氏子孫,沒辦法做到主動禪位給他。但也不想繼續當傀儡了,所以逃了。”
小柴禾道:“晉王讓卑職問陛下一句,所謂君無戲言,陛下當初既做了選擇,這么快就要反悔嗎?”
周衍沉默了一會,道:“柴指揮使,你斷過腿嗎?”
“卑職……沒有。”
“以前,我有兩條完好的腿,但哪里都去不了,每一步路都是別人給我安排好的;如今,我斷了腿,反而可以在這人世間走一走了。”
周衍用一只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膝蓋,又道:“我是做過一次選擇,那時我還有這雙腿,建虜還勢如破竹、京城還未收復,現在呢?滄海桑田,天地在變,為何我的選擇不能變?”
小柴禾道:“是,但晉王說……事關社稷大事,而社稷不能隨著陛下率性而為,今日這樣、明日那樣。陛下若決定了,就絕不會有回頭路。”
周衍閉上眼。
若真是萬里江山,誰能舍棄呢?
但王笑給的從來不是什么江山,只有一把椅子。
離京城越近,那種壓抑的窒息感越來越濃。
皇宮實在太大了,大到自己這一雙殘廢的腿根本走不出去。
但它又太小了,把往后余年的所有光陰都關在那么小的天地里,未免讓人不甘。
還有太廟里那些祖宗的牌位,每離他們近一步,仿佛就能更清楚地聽到他們在質問自己。
“不肖子孫!你連一個權臣都掌控不了嗎?!”
憑什么?憑什么?亡了大楚社稷的人明明是父皇,你們為什么要不停的逼問我?為什么不停地逼問我?!
……
周衍猛得睜開眼,轉過頭,看向剛才那個孩子消息的小巷。
他似乎平靜了一些,緩緩道:“我知道沒有回頭路,這次我已做了最后的選擇,不再當什么天子。”
小柴禾低頭思考了一下,似在回憶王笑的交代,過了一會說道:“是,周先生。”
周衍點點頭,輕聲道:“是周先生。”
“晉王擔心周先生的安危,還請隨我回京吧。”
“不必了。”
“周先生可以一走了之,但晉王卻要料理后面的事。比如,他如何向公主殿下與太后娘娘交代?你萬一有差池……”
“轉告她們,她們想讓我當皇帝,我當過了,到現在身殘、志喪,我已盡了全力,若她們當我是兒子、是弟弟,自能理解我,若她們只當我是皇帝,那……就當我是個無能為力的亡國之君罷了。”
“請周先生回京當面與殿下與娘說為妥。”
周衍搖了搖頭,問道:“這次給姐夫添了很多麻煩吧?”
“這個……卑職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