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不像我,他總能解決麻煩。”周衍道,“但我這一走,就是不想再受人擺布,所以,你帶不走我。”
小柴禾勸道:“這世道并非周先生所想的那樣,今日一時興起覺得當庶民好,明日便可能遇到糟心事,還是由晉王為周先生安排為好。”
“不必了。”
小柴禾轉過頭,目光看向鐵豹子,帶著些打量。
鐵豹子昂了昂頭,道:“啥的?說不通就要動手?來啊!”
小柴禾道:“你出來找你婆娘的?”
“是,啥的?”
“沒事,就是告訴你一聲,你婆娘已經出京回去了。”
小柴禾說著,又轉向周衍,嘆息了一聲,道:“既然這樣,我向周先生轉告晉王最后一句話吧……祝你新生活過得愉快……”
京城,紫禁城,太廟。
周翰亙坐在地上,指著王笑瘋狂地大罵。
罵著罵著,他的怒火渲瀉殆盡,忽然放聲大哭。
“陛下真的逃走了?真的逃走了?”
王笑道:“我沒必要騙你。”
“那你把他捉回來啊!弄什么木頭……弄什么木頭……你不弄木頭,我為何要站出來?他跟木頭有什么區別,有他在,我就不會站出來……”
“有區別。木頭不會亂跑,他會。既然他想出去看看,那就讓他去吧。”
周翰亙哭著哭著,圓圓的臉上泛起滿是苦澀的表情來,道:“那我呢?那我呢?!他這個直系子孫跑了,讓我這個旁支子孫為社稷殉葬?!”
他看向殿中的牌位,嚎道:“列祖列宗!你們看看啊,你們的不肖子孫周衍繼承大統卻一走了之!是我……是我……景宗皇帝四世孫,汝莊王周翰亙,只有我為社稷挺身而出啊!列祖列宗,你們看看我啊!劈死王笑吧……嗚嗚……太祖皇帝,求你看看我啊……”
牌位無言。
那位‘開天行道肇紀立極大圣至神仁文義武俊德成功高皇帝’就默默地立在那里,不說話、不回應周翰亙。
周翰亙又指著王笑道:“憑什么你放他走,卻要殺我!”
王笑道:“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我給過你兩次機會。”
聽到‘機會’兩個字,周翰亙又是一個激靈。
他今天好幾次涌起了膽氣,敢仗義直言。
如果當時王笑立刻下令杖斃他,他必以奮不顧身的姿態毅然為大楚社稷殉葬。
但太久了。
王笑和他聊了太久,他罵也罵過了,膽氣也泄了,對生的渴望又涌上來。
周翰亙哆嗦著,知道列祖列宗的牌位救不了自己。
他忽然清醒過來……自己在搞什么?能阻止什么?就死給別人看嗎?
他四下一看,見大殿內只有他和王笑兩個人,于是喃喃道:“機會……晉王,再給我一個機會吧?這塊木頭……不,沒有木頭,陛下就在這里,我剛才是看錯了,陛下就在這里……”
王笑搖了搖頭,道:“來不及了。”
“晉王,我錯了,最后再給一次機會吧,我不想死啊……”
“你已經死了。”
王笑嘆道:“知道我為何不直接廢了皇帝嗎?因為世人暫時還需要這塊木頭,從心理上和利益上,他們都需要它擺在這里,他們才有安全感。
比如,我的那些功臣們,他們看到我擺了一塊木頭,認為我在行廢立之事,像董卓、像曹操,他們會很安心。我告訴他們,不要急,我有我的主張。于是他們就等著,等著哪一天我取這塊木頭而代之。
等著等著,很多很多年過去,越來越多的人讀書、識字,越來越多的人知道地球是繞著太陽轉的、天子不是受命于天、能保證他們生活秩序的不是某個人而是制度……
什么制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明白‘要一直努力去改進制度,使之讓大家生活得更好’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