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想和他們撕破臉。
京城的圈子這就這么大,其中有好幾個士紳范學齊都認識。
比如站在他對面的一個中年人叫康季良,是京城康家的三房,與范學齊的父親還是摯交好友。
康家主要是做票號生意的,北楚在濟南立足之后,康家還偷偷從京城送了三千兩銀子過去捐作軍餉,如今朝廷剛給他們家頒了個“義商”的牌坊……
人群中這樣的人還有許多,不少人背后還有靠山。
“我們發行的寶鈔與開國時不同,有多少銀子才會發行多少寶鈔,隨時可以兌換……”
范學齊說著,一轉頭,忽然見到站在酒樓門口的花枝。
他愣了一下,眼中泛起一些喜色。
然而下一刻,忽聽前方一陣驚呼。
“啊!快讓開……”
“天!好臭……”
“保護大人!”
“噗……”
范學齊只覺眼前黑了一下,接著身上一涼,一股惡臭沖鼻而來。
他身前的人群終于散開,一個個捂著鼻子站到一邊。
他身后的護衛則是想在第一時間拉住他,但來不及了。
一個木桶摔在地上,里面還有糞水往外淌著。
范學齊渾身又濕又臭,呆立在那兒,目光還看見遠處的花枝……然后,有一滴糞水從他額頭滴落下去。
……
花枝已如箭一般竄了出去,一腳將那個向范學齊潑了糞又想逃的漢子踹倒在地。
那漢子衣著襤褸,渾身瘦得只剩骨頭,表情一片驚恐,嘴里卻只會咿咿啞啞地喊著。
她一把提著他的發髻,拖到范學齊身前,道:“這人是個啞巴,這事難查了。”
范學齊整個腦子都是懵的。
他一輩子為人處事極盡周全,待所有人都彬彬有禮。唯獨此刻,有人和他說話,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喂,跟你說話呢。”
“花枝姑娘……我很臭……”
“還好吧,我還把人丟在糞坑里淹死過。我說你這么大一個官,跟人在街上吵什么吵?還有,今天要是潑過來的不是糞水是刀子,你人就沒了。”
“無妨的,若有人敢刺殺我,那便是與晉王撕破臉,非但阻止不了新政,還要面對晉王的清算。只有這樣,他們還能說是民意……”
花枝懶得聽這些有的沒的,只覺得這人比王笑還啰嗦。
她想到自己的那條蛇還放在酒樓里,漫不經心應道:“民意什么民意,民意就是填飽肚子。”
范學齊眼睛一亮。
他在這一刻之前很是迷茫。
自己嘔心瀝血擬出來的新政,就是為了讓天下百姓過上更好的日子。但看眼前這個衣裳襤褸的啞巴,分明就是自己想要幫助的老百姓之一。可為什么偏偏就是這樣最苦的人會拿著糞水來潑自己?
他不知道當眾襲擊官員是大罪嗎?是被人慫恿、收買?為了幾兩可憐的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