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偽朝這些保守派已經在朝堂的規矩范圍內把事情做到頂了,要敢再往前走一步,那就真是造反了……
“我沒想到他們敢做到這一步。”
馬伯和冷笑道:“一群畏手畏腳的蠢材,以為這樣就能讓王笑放棄變法,實在是太天真了。他們若要想保住身家,這樣遠遠不夠。”
楊全望道:“但他們要是鬧得再厲害些,只怕真的要觸怒王笑,事得其反。”
“你糊涂了嗎?”馬伯和道:“我們管他們能不能阻止變法、管他們是死是活?我們要的是京城亂起來,要的是見血……”
京畿,昌州密云縣,巨各莊。
在這里有一個大鐵礦,歸昌州望族潘家所有。
潘家若沒有實力,自然是守不住這樣的家業。比如在延光年間,潘家就倚仗當時的工部尚書馬沖遙,采礦煉鐵,交由楚朝鑄造刀兵。
后來,清軍入關也沒有為難潘家。
清廷雖然圈地、投充逃人,但要鑄炮、要制作盔甲兵器還是靠這潘家這樣的大戶開采鐵礦。
等到楚朝重新定鼎燕京,潘家依然秉持著低調謙和的作風,謙遜謹慎地打點好各方關系,還拿出錢糧出來安撫好巨各莊的礦工、密云縣的百姓。
對于楚朝而言,潘家的表現是有功勞的,為朝廷定興之初的局勢平穩有貢獻,是良善之家。
然而這個良善之家安穩的日子才過了不到兩個月,就面對了一個最大的考驗。
在它眼里,反賊入京不可怕、清軍入關也不可怕,這些人從來都不是他們的敵人。
而若有誰要收回天下礦業,那這個人才是他們不死不休的敵人……
潘家家主潘明望一直在關注著京城的動向,為了阻止新政,他不停地把銀子送去京城,調動起所有的人脈,囑咐他們一定要收買更多的官員,勸阻那位一意孤行的晉王……
二月十八日,多年前曾收受過潘家孝敬的白義章給他回了一封信,告訴潘明望他會在朝堂上盡力爭取,又說就算朝廷要收回鐵礦,必有對應賠償,如今有許多“不智者”正在四下竄聯“恐將誤事”,叮囑潘明望“萬不可輕舉妄動,切記,切記”。
放在以前,潘明望一定會相信白義章。
但這次不同,這次朝廷是動到了潘家的根,不是白義章三言兩語能安撫的……
二月二十三日,大雨。
幾名騎士在雨中策馬趕到了巨各莊。
門房拿了拜帖,趕到潘明望面前。
“老爺,有位公子求見,說是你的故人之子……”
潘明望接過拜帖一看,見到“馬伯和”三個字,臉上泛起了糾結之色。
他踱了幾步,沉思了良久,這才決定見馬伯和,而且是迎了對方進到書房,屏退左右……
很快,馬伯和那充滿了壓迫感的低語在潘明望的書房里響起。
“世伯又何必怕王笑?就算我們高看他一眼,他走的頂多也就是劉裕的路,義熙改革、代晉稱帝,但就算是劉裕又如何?新政、稱帝、一統天下?人一死,還不是人亡政消?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自古變革者哪一個不是這樣?商鞅、桑弘羊、王莽……
如今家父在江南已聯名鄭首輔上書陛下,準備舉兵北伐,但求一個契機。比如,要是各家聯合起來除掉王笑,天下還是和以前一樣,潘家就不再只是一個商賈……
世伯還在怕什么?錦衣衛?錦衣衛、京營,都被各家族收買了,他已經眾叛親離了……
世伯大可信我,他觸動的絕不是一家兩家的利益,這是比建虜還兇惡的人,天下苦其久矣。沒聽說嗎?京城已經亂套了……
現在各門各戶皆有反意,我近來多方聯絡,大家同仇敵愾,約在三月初一共同舉事,各出家丁包圍大臺鄉誅殺王笑。世伯只要帶著家丁礦工們前去助威,到時人心所向,可誅此妖孽……
還猶豫什么?他要動的是你們的根,要把你們連根撥起,你們無路可退了。委屈求全亦死,舉大計亦死,何不放手一搏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