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議院。
有人快步沖進公堂,喊道:“諸位大人,不好了!有兩千余礦工暴亂,在妙峰山附近伏擊晉王……”
左經綸、錢承運、白義章、傅青主等人聽了,表情皆有些微妙。
驚訝也有,更多的情緒卻是“果然如此,終于還是釀成暴亂了”的了然、“二十多年前也是這樣啊”的追憶、“又要死許多人嘍”的惋惜、“一天到晚不得安生”的煩惱……
各種情緒在幾雙老眼中一閃而過,幾位大臣這才臉上一變,紛紛站起身驚呼起來。
“晉王如何了?!”
“還不知道,是香山上有人見了、趕來報信,莊將軍已領人前往支援……”
堂中幾個老大人搖了搖頭,嘆息了一番。
“放心吧,晉王戰功赫赫,面對一些亂民,抵擋幾個時辰想必還是能做到的。等莊將軍一到,該是有驚無險……有驚無險。”
白義章罵道:“都是些刁民,不識好歹。”
左經綸捻著胡子,嘆息道:“明日朝會頒布新政的計劃怕是要停一停了。”
錢承運斜睨了傅青主一眼,道:“我早便說了,這些刁民蠢得不可救藥,若再強推新政,必要釀成大禍。”
傅青主默然了片刻,道:“錢大人總說百姓愚昧,但在我看來他們不是愚昧,是無可奈何。”
“無可奈何。”錢承運譏笑一句,頗為不屑。
“佃戶自己在田地里耕耘,一鋤頭一鋤頭種出的糧食,豈會不知每年交六成的糧給地主太多了?礦工一鍬一鍬挖出的礦石,又豈會不明白用命換來的東西不該連頓像樣的飯都換不到?老百姓心里都是有一個算盤的啊,每一粒米、一個銅板,他們都能算得明明白白……”
錢承運搖了搖頭,對傅青主的執迷不悟感到失望,淡淡道:“是嗎?但我沒看到他們的算盤,只看到他們揚刀向晉王殺過去了。”
傅青主避過錢承運的目光,顯得底氣有些不足,長嘆了一聲,低聲自語道:“因為他們沒辦法,所以只能騙自己,騙自己是老爺們在養活他們,這樣,他們才能逆來順受地活下去,他們一直在忍、一直在騙自己,可要騙到什么時候……”
妙峰山下的官道上。
慌亂的礦工們互相推搡著,趙傻蛋已經被人推倒在地,不時有腳踩在他的背上。
“聽我說……栓娃,你聽我說。”趙傻蛋抱住一個礦工的腿,喊道:“記得臭毛嗎?臭毛早就說了,日子過不下去了哇……他那時候就要逃走的,是我攔著他……是我攔著他。”
“傻蛋哥,放開我啊……快跑吧!跑吧!”
“你算一下啊。”趙傻蛋喊道:“臭毛算過的啊,我們一人一天挖兩筐鐵石,二兩銀子都替他們賺到了,可是我們吃的是什么啊?沒天理了哇!”
“都啥時候了傻蛋哥……跑!跑啊!放開我。”
趙傻蛋還是死死抱著栓娃的腿,大哭道:“可是臭毛死了啊!我害死他了啊……”
“他都死一年多了!”栓娃急了,一腳踹在趙傻蛋胸口,抽出腳就跑,頭也不回。
又有人踩在趙傻蛋身上,他也不掙扎,就趴在地上哭。
人群中還有管事在大喊道:“都別跑啊!殺王剝皮啊!都別跑啊……”
偶爾有“砰”的一聲,是護衛把那些還敢叫嚷的管事射殺。
也有如趙傻蛋這樣不再相信潘家的礦工還在原地喊叫著。
“信官府一次吧……不會更壞了……還能比吃著樹皮粥累死更糟嗎?!你們還跑什么啊……都不能更糟了啊……”
趙傻蛋想著趙臭毛死前說的那些話,哭得越來越兇。
幸而他一開始擠在最前面,等礦工們掉頭跑了,從他身邊跑過的人不多,他才沒被人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