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好不容易爬起來跪在地上,轉頭看去,只見那些礦工已經跑百余步遠,地上倒著許多像自己一樣被推倒的人,有的已經被踩死了,有的受了傷。
卻也有二十余人還沒跑,留在當場,滿臉茫然……
“跑什么呀?官府都沒沖我們開銃。”有人哭喊道。
趙傻蛋認得這人,知道他名叫楊狗定,平時就是礦上的刺頭,常被管事打……
王笑看著這二十余人,說不出是什么心情。
他在前世的時候也見過許多……勉強算是與他們類似的人,喜歡管有錢人叫“爸爸”,但那些人不傻,他們很清楚什么是對自己好的,很清楚拼了命地干活不是他們的福報。
所以在某一個瞬間,他們就突然認為福報不像那樣。
也許不是突然明白過來,也許是因為聽人說了一句“你們過得太苦了,不該是這樣的”,也許是因為心里早就灌滿了委屈。
當然,也有許多人始終擁護那些福報……
想到這里,王笑忽然也想不明白了。
他總以為人性相通,但時代似乎還是不同的。
今天他看到兩千多礦工要沖上來殺自己和自己的妻兒,又看到他們在銃響之后落慌而逃,像一場鬧劇。
然后,留下了二十多個人……百分之一?
王笑搖了搖頭,向一個親衛吩咐道:“去,傳令京營,圍捕逃跑的礦工,若有敢禍害鄉里、踩踏民田、搶擄百姓者,格殺勿論。”
“是。”
“你們幾個,騎馬跟上去,注意他們的動向。”
“是……”
王笑吩咐完,翻身下馬往前走去,走到一個跪在那大哭的瘦弱漢子面前,問道:“你哭什么?”
趙傻蛋聽到有人問自己話,重重拍了拍大腿,哭喊道:“臭毛死了哇!他死了哇……”
“哪個是臭毛?”王笑轉頭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體。
“臭毛……死了一年半了。”
王笑問道:“那你為什么現在才哭?”
“他當時就說了……潘家不把人當人看,還不如牛馬畜生,他受夠了,他要走……是我攔著他,是我攔著他哇……”
“你為什么攔著他?”
“沒辦法啊,沒辦法,離開鐵礦我們也會死的……我怕我們活不下去啊。”趙傻蛋頭都沒抬過,哭得渾身都在抖,用心吸著鼻涕,哭道:“真沒辦法啊!”
王笑問道:“今天別人都逃走了,你為什么不逃走?”
趙傻蛋也不知怎么說。
他心里有個很清晰的道理,但就是說不出來,急得不行。
王笑又道:“慢慢說,你信官府嗎?”
“信……也不信……但臭毛算過,我們一天挖二兩銀子的鐵石,潘家一天給我們一百文……不,五十文……五十文就夠了。”趙傻蛋抱著膝蓋,整個人都縮成一團,喃喃道:“潘家肯定給得起,但不給,我就想也許官府拿了鐵礦肯給呢……臭毛說‘算一算就明白了’,他叫我算一算的……”
王笑道:“官府是肯給……如果新政實施,一天兩百文,干得好的礦工還能得更多。”
趙傻蛋聽了竟也沒應聲,抬起頭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