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她所擁有的、珍視的貴重物品被人摔了一個缺口。
“你受傷了?”
“你逃出來的時候,打傷了看守你的護衛?”王笑也不回答,擦完了頭發,披上一件衣服。
布木布泰冷笑道:“打暈了而已。”
“嗯。”王笑道:“你身上也濕了,換件衣服吧。”
布木布泰不著急換衣服,反而問道:“你打贏了,全殲了荷蘭人?”
“是。”
“你打算以什么名義召告天下?”
“荷蘭海軍結盟清朝,擊毀我兩艘運兵船,這次又打算進犯我國土,我殲滅了他們,還要什么名義?”
“但這里是朝鮮。”
“那又如何?”
布木布泰道:“我給你一個建議。從周朝到唐朝,一千六百年間,朝鮮政權皆華夏所建,其中西漢、東漢在此設立郡縣近四百年;
唐時,滅高句麗、設安東都護府;元時,更是統治朝鮮近百余年。就說這濟州島,元朝也曾在島上設置了耽羅軍民總管府。”
她看著王笑,目光中閃動著奇異的光芒,又道:“換言之,朝鮮自古皆是華夏領土。你這次既然是在此殲滅荷軍,不如干脆收復‘失地’,宣以大義之名。
然后再駐兵于此,西可扼住長崎的航線,使荷蘭人不能到倭島貿易,打消他們再占有據琉球的野心;東可以水師兵指松江、蘇州、南京、杭州……”
王笑看著布木布泰,能看到她眼里的光芒。
他覺得她的情緒就像是一個女人見到了名牌包包。
但布木布泰并不像一般的女人,她不是名牌包包就能滿足的。
能讓她興奮的,是天下至高的權柄。
這也是王笑一直認為她很危險的原因。
但今天他不再像往常那樣提防布木布泰,只是以平和的語氣道:“這些我知道,謝謝你的建議。往后……你回科爾沁去吧,至于孩子,等他到十六歲,我會讓他去見你。”
布木布泰一愣,問道:“你說什么?”
“這次你算是幫了我,我可以放了你。”王笑一邊穿著衣服,一邊又繼續說著。
“我不想再懲罰你了,甚至我就沒有想從你身邊奪走孩子,我只希望他能得到漢人的教育。往后你想見兒子就見,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不會強制你,只是建議你回科爾沁去……”
“你不恨我了?不討厭我?”
“嗯,不恨了。”王笑道:“但我們也別再糾纏下去了。”
布木布泰抬頭看著王笑,只在他眼中看到了……平靜。
不再有厭惡、不再有忌憚,那些憤怒、生氣的情緒已經完全消散。
但,伴隨著那些負面情緒而生的,那些占有、征服、報復……甚至欲望,也全都不見了。
王笑似乎視她為普通人了。
這讓布木布泰一瞬間覺得心里空了一下,只剩下茫然然一片。
“什么叫‘別再糾纏下去’,你……”
“以前,我恨過你。”王笑道:“在沈陽的時候,我本要逃出生天了,你把我捉了回去。嗯,你視我如男寵。你還殺了孟朔、布爾玳、蔡念真……我一直很恨你。”
他說著,釋然地笑了笑,又道:“前些日子,我們一次一次地……那個。我后來一直在想,那是感情嗎?
好像不是,它摻雜了太多別的情緒,比如,你想要征服我,于是我反過來征服你。我不想殺你,卻想對你發泄。
再后來,你救過王家,這次也盡心盡力地幫了我……”
他話到這里,似乎不知道怎么說,踱了幾步,才緩緩又道:“昨夜我殺了很多人,我就像一個殘忍的屠夫。也許是我殺光了那些外國強盜,心里的戾氣終于消了吧。今天再看到你,我發現我不恨你了。
你是我孩子的母親,對我始終是不算太差。你是蒙古人也好、滿人也罷,往后也會是我的同胞……總之,我不恨你了。”
布木布泰愣愣聽著這些,沒有說話。
王笑很平靜地看著她,又道:“我們,一筆勾消吧。”
他很誠懇,也很坦然。
然而布木布泰眼中卻泛起絕望。
“一筆勾消?”
她喃喃著,搖了搖頭,道:“你在我身上橫沖直撞的時候怎么不說一筆勾消?我給你生了孩子的時候你怎么不說一筆勾消?你現在……”
“是非對錯我已經不想再說了。”王笑道:“放下吧,大玉兒,我們到此為止吧。”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