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繁華大城已成為了一片廢墟。
但曾經,這里的百姓一直覺得自己活在鎮南侯孟世威的庇護之下。
鎮南侯孟世威,起自遼東,二十年來轉戰洪橋、大塹山、遵化、松山、杏山,曾是抗虜名將,延光七年之后,調任關內鎮壓反賊,屢屢擊敗唐中元、張獻忠,成為楚朝軍中資格最老的宿將。
當時京城失守,延光帝駕崩,隆昌皇帝在南京登基以來,是孟世威坐鎮湖廣,扼守武昌,抵擋住唐中元、張獻忠這些反賊的威脅,穩定了南楚的局勢。
到如今,孟世威的兵力已發展到八十萬人,對外號稱百萬大軍。
所有人都認為他是南楚的國之柱石,武昌百姓雖然覺得鎮南侯麾下兵將多有擾民打餉之舉,但終究是保得一方平安。
但他們誰也沒有想到,北方的建虜沒有打下來、西北的唐賊沒有殺過來、西面的獻賊也不曾殺來、剛平定中原的北楚才隱隱有南征的跡象……而最先向他們舉起屠刀的,恰恰就是這個坐鎮武昌的鎮南侯……
八月十日,兩個削瘦的年輕人腳步踉蹌地穿過尸橫遍地的街道,走到一間破屋前。
院門大開著,目光看去,能看到院中橫在那的尸體,其中一名年輕人膝蓋一軟,跪倒在地。
“爹!娘!”
“佳洛兄,節哀……”
說話的那年輕人名叫齊思平,與正在嚎啕大哭的劉佳洛是同窗,一齊在城外東湖書院讀書。
齊思平“節哀”二字到了嘴邊,卻也說不下去,只好一掀袍子,陪著劉佳洛跪下來。
哭聲經久不散。
許久之后,他們費了好大的力才草草安葬了死者。
廢城之中,精疲力盡的兩人再次穿過血色的長街,一路走過無人守衛的城門。
齊思平道:“這一切……真是鎮南侯做的?不會吧……他是我們大楚第一名將啊……”
“名將?”
劉佳洛咬著牙念了一句,嘴里似要咬出血來。
“佳洛兄……往后你打算怎么辦?”
“我要討一個公道。”
“公道?”齊思平喃喃道:“哪還有公道?這年頭人命如草,我們若非有書院庇保,也不過是那些大頭兵的刀下之鬼……”
“孟世威造反了!朝廷就不管嗎?!”
“朝廷怎么管?他有百萬大軍,東征兵馬自漢口排到蘄州,列舟二百余里。朝廷尚且自顧不暇了,上哪去給你公道?”
“我不信……我不信我爹娘就這么白死了,不信武昌城這么多人就白死了……”
“聽我一句勸吧,回書院去。這亂世之中,只有書院是安全的……”
“不。”劉佳洛搖了搖頭,道:“我要討個公道,我不管他是百萬大軍還是千萬大軍,這個公道他娘的必須給我!”
“佳洛兄……佳洛兄……你聽我說,真的別再往東走了,萬一遇到打餉的兵丁。”
“你放開我!”
“你聽我說……聽我說,要公道……好,好,要公道是吧……別往東走,我教你,往西走、往南走,或者往北走,我們做一個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