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臉色枯黃,躺在錦榻上一動不動,呼吸微弱。幾名宮人小心翼翼地伺候著。
司馬懿等人便侍立在錦榻兩側,一言不發。這數人,都是親近的重臣,許多人都和曹丕有十數年的交情,眼看此時悲涼情形,有人忍不住惻然情緒,輕聲哭泣起來。
而司馬懿和陳群,依然彼此以眼光探究,誰也不說話,卻又同樣抱著特殊的緊張情緒。寢殿內的氣氛越來越詭異,陳矯感覺到了這種氣氛,他動了動嘴唇,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而高柔盯著司馬懿看了半晌,再盯著陳群看了半晌,最后低下頭去,默然不語。
直到盧毓輕咳一聲“平原王和中領軍,應該快到了。”
“仲達”陳群問道。
司馬懿遲疑半晌,踏前半步,站到了皇帝躺臥的錦榻之前。面對著幾名同僚的眼神,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可就在這時候,身后傳來微弱的話語聲“仲達”
在場數人瞬間臉色慘白。
皇帝竟然醒了
不是說,他短期內根本沒有醒來的可能嗎他怎么就醒了
陳群等人下意識地斂衽下跪,深深俯首下去。
司馬懿的反應更快些,他箭步向前,跪在錦榻邊緣,又對服侍的宮人道“陛下有大政吩咐,你們全都出去”
宮人們連忙魚貫退出。
曹丕的臉上已經看不到一丁點的血色,任誰都明白,他的身體和精神都已經崩潰了,死亡就在眼前。他費力地抬起手,搭在司馬懿的手背上,司馬懿只覺得手背冰涼。
而曹丕的話語,則讓司馬懿的心里也慢慢涼了下來。
“立即擬旨,讓曹真、曹休、夏侯尚都回來回鄴城統領軍政再由仲達、長文、彥才三位輔佐平原王,全力與劉備死戰到底”
曹丕的語聲低沉急促,每說一句話,都帶著嘶嘶的喘息“雒陽和許都、宛城,都不要了。將這幾處的兵力全都調到河北然后,仲達你親自去并州,無論用什么條件,拉攏住鮮卑和匈奴人,并全力經營河東,屏護龍門、蒲坂”
這些安排,曹丕應該仔細想過,說得又急又快。說到這時候,只覺得渾身無力,連呼吸都很費勁,他用力喘了幾下,這時候才看到了司馬懿身后的數人,卻因為視線模糊,認不清都是誰。
“平原王呢”曹丕問了句,放低語聲道“快讓他來另外,再召夏侯楙來”
寢殿里靜得可怕,沒有人應承,只有曹丕的低聲絮語在慢慢回蕩。
高柔依舊跪伏,視線死死地盯著膝蓋前方數寸,好像地板上有花紋似的。
盧毓有樣學樣。
陳矯猛然站起,將寢殿的門扉推開寸許,悄悄往外頭探看兩眼。宮人們確都退開了,殿前廣場上,只有樹影,沒有人影。
伴隨著陳矯的動作,外界的寒風一下子吹進來,殿堂間層層的低垂幔帳被吹得橫擺,露出了簾幕背后的幽暗。
陳群鐵青著面龐,站起身來,他嘟嘟囔囔地說了一句話。聲音很輕,可殿堂里的人都聽見了,他說的是“仲達,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司馬懿渾身都在顫抖,淚水簌簌地從眼眶往外狂涌。
下個瞬間,他伸手拿過一具軟枕,用力壓在了皇帝的面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