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之后,雖然曹、劉、孫這三家在樽俎間的折沖愈發密集,但實際三家邊境的戰斗,已經完全停止了。
唯獨上庸方面曾經行文通報說,孟達所部翻山越嶺,成功抵達了房陵,并且攻下城池;隨即又與劉封匯合,控制了上庸、西城等地。這可算是漢中之戰的余波。
孟達的文采很好,一份軍報寫得文采斐然如辭賦,把劉封和孟達兩人破敵的經過寫得威風赫赫,仿佛打敗了曹軍主力。比如什么“受命忘身,龍驤麟振;自旦及暮,摧破群賊;元師懸首,強虜震駭”云云;乍一看,還以為是曹丕或者曹洪提十萬兵來救,被劉封孟達斬首了。
其實,就只是殺了房陵太守蒯祺。
還不是在攻城的時候殺的。雷遠向信使問了幾句就明白,這是在城池已破,蒯祺帶著宗族子弟退入太守府以后,孟達所部一涌而入的結果。
自從漢中曹軍退走,上庸等地就成了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徒然掛著曹軍的旗幟,其實和曹軍已沒有什么關系了。所以劉封孟達此行必然沒有大戰,如蒯祺之死、和上庸申氏的倒戈,對曹公來說,或許都不視為損失。因而孟達此舉,或許立功心切,配上這份軍報,卻又顯得唐突。
但雷遠也沒有將之太當回事。他提筆給劉封寫了封信,祝賀他拓土建功,又額外說了些峽江中的見聞,比如,近來吳侯頻繁遣人帶著禮物去慰問孫夫人,而孫夫人也遣人回贈了蜀地特產。他希望劉封在聽說孫夫人有孕以后,能夠冷靜判斷自身所面臨的形勢,莫要繼續此前的胡思亂想。
反倒是這軍報通傳軍府郡府以后,如向朗、蔣琬等人俱都不滿,抱怨孟達行事肆無忌憚。原來蒯祺乃南郡名門、劉景升的舊部,并非曹公死硬部下,孟達就算急于挑一名荊州文人展現自家兵威,未免過分了。
何況,蒯祺的妻子便是軍師將軍諸葛亮的大姐!你仗著法孝直的威風在蜀郡橫行倒也算了,來荊州殺人……是想給誰看?
就在宜都郡的郡吏當中,便有與蒯氏沾親帶故之人,當晚向朗便引著他們向雷遠告假,說要帶人奔往房陵,照顧蒯祺的家人妻子。
雷遠聽向朗一說,頓時吃了一驚。
他急書一份給孟達的信,解釋向朗的來意,免得奔去太過突兀。
信末又提醒他,房陵緊靠著襄陽以西,這地方一旦有失,對襄陽便形成兩面夾擊之勢。恐怕荊州曹軍會有對應動作,請子度務必小心。雷遠其實是在提醒,房陵乃荊州轄境,足下想要立足,千萬不能無視荊州士人。想來以孟達的敏銳,自然能體會他的意思。
向朗連夜就走。
而孟達拿下房陵,果然引發了曹軍應對。然而不是揮軍反擊,而是遷徙民眾,收縮退守。
原來自從江陵敗績之后,曹公擔心荊州軍北上侵攻,故而決意遷徙荊襄兩城之間的民眾,逐步將重心轉移到宛城。從而以襄陽以南為甌脫,再以襄陽、隨縣、新野三城,作為彼此掩護的前線軍事據點。
安土重遷本為黎民之性。何況亂世綿延這么多年了,百姓們總有點見識,知道趨利避害。此前曹公勒令江淮百姓內附,結果無數百姓逃亡江左,便是先例。故而遷徙百姓,著實是一樁吃力不討好的麻煩事。
但這對曹軍來說,確實是鞏固防御、保障己方后勤而阻斷對方進攻意圖的妙策。而駐在襄陽的樂進又有戴罪立功的意思,所以行事格外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