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面營門一陣大亂,有人高喊“我軍敗了”的時候,曹操就知大勢不好。
局面明擺著,不止己方大軍專注在東西兩面,不斷推進的局面是敵人設下的圈套,就連這個拒柳堰營地,都是敵軍專門留出來,等著自己上套所用!甚至連呼喊失敗以亂軍心的人,都已經提前安排好了!
這是何等狡詐?何等陰險?
曹操以手加額,連連捶打,也不知是頭痛,還是心痛。
以用兵詭詐而論,曹操本人才是當代的大家,他破黃巾、擒呂布、滅袁術、收袁紹,深入塞北,直抵遼東,縱橫天下,身經數百戰,最好用奇計、險計。在這上頭,本不該有人輕易能瞞過他。
又何況,眼前之敵,乃是劉備麾下的左將軍、新寧侯雷遠……其人雖系小輩,卻赫赫有名,曾在益州戰馬超鐵騎,在汝南破元讓數萬之眾,還當著自己的面,一把火燒沒了豫州軍屯的糧草,數年前更是與關羽攜手,在江陵城下一戰打沒了江東的心氣。
近年年,此人隱約漢中王麾下僅次于關羽的名將,與此人接戰,怎能有半點疏忽?怎能夠輕易地相信曹休、曹泰等人的胡話?怎能以為,此人眼看著關羽竭力奮戰,竟什么都不會做?
當年曹操領軍入汝南、救合肥時,就曾與雷遠打過交道。不過當時雷遠地位低微,無關大局。曹操只記得有個小賊帶著二三十騎兵突破行軍大隊,滋擾中軍,口出狂妄之語。
后來在江陵附近與關羽會面,商議雙方叫喚俘虜時,他才記起,原來跟在關羽身邊的青年將軍雷遠,便是那個狂妄無禮的淮南野人。
這人當年只帶著二三十人,就敢往數萬鐵騎翼護下的中軍挑釁,現在他為方面之將,親領交州虎賁之眾,還有什么事做不出來?
以過往的戰斗風格來看,此人堅韌、狡詐而極具果決,哪怕做到了高官大將,也不改為賊寇時的本色。他動輒就長驅轉斗,敢打常人不敢打的強敵,敢擔常人不敢擔的風險,是劉備麾下當之無愧的一頭猛虎!
而過去數日里,我竟疏忽了?
我竟覺得,有曹休的數萬人,就足夠壓制雷遠?
真是荒唐!愚蠢!
唉,是因我老邁的緣故,思維不如當年敏捷,推演戰局不能夠面面俱到?還是因為身邊的謀臣幕僚們人數雖然更多,才能大大地不如當年的文若、公達、奉孝等人,竟不能為我查遺補缺?又或者,是因為皇帝在身邊,關云長在前頭,都占用了我太多的注意力,以至于我忘了這一戰的真正關鍵?
曹操止住自己的胡思亂想,轉動僵硬的脖子,探看前頭戰場。
戰場不止在前頭!交州軍的騎士如鳥分散,如云而聚,他們縱橫馳突,身影簡直到處都是!
這真是兵兇戰危,刀頭舐血的關頭!
哪怕身為魏王之尊,哪怕坐擁數十萬眾,哪怕兩軍擺開陣勢大戰一場,曹操自信一定會贏……可眼下,稍有疏忽,死生就只在瞬間!
就在曹操的視線范圍內,自己身邊的扈從們正與交州騎隊猛烈廝殺,馬上的長槊和馬下的長戟互相拍擊、對刺,鮮血此起彼伏地飛濺,仿佛空氣中蒸騰起不散的血霧。
曹操的帳內持刀扈從、假子秦朗就在不遠處指揮抵抗,正呼喊時,見一交州騎士從他的側面沖來。
秦朗倉促間不及開弓射擊,隨手奪過一桿橫駕在車轅前的白纛猛刺過去,試圖用旗面去威嚇戰馬,使戰馬避讓。但那交州騎士來得極快,戰馬擦著白纛而過,馬鎧掛在白纛的桿子上猛然崩開,產生的巨大沖擊力更將秦朗震得雙手虎口綻裂。
秦朗咬牙拔出長劍,意圖再戰,可交州騎士已經催馬沖到了他另一側,反手揮刀橫砍。秦朗的兜鍪、頓項和半片后腦頓時便被劈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