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褚覺得自己狂暴得要沸騰,仿佛渾身的血液都像是要燒干,熱氣從四肢百骸冒出來。他撕扯掉身上破碎的甲胄和戎服,赤膊上陣,一次次地廝殺,向一切敢于站在身前的人揮刀,將他們砍成慘不忍睹的碎片。
交州軍的數量為什么會這么多?他們都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交州軍的將士們不斷聚集過來,組成了一個活的人環團團圍住了許褚,但許褚卻帶著這個人環不斷移動。他站在敵人的尸體間廝殺,站在己方同袍的尸體間廝殺,隨手撿拾可用的武器廝殺。
這樣的戰斗忽然一停。
許褚踉蹌著止步,覺得渾身上下都在疼。
他四下觀望,只見整個拒柳堰上,一層層的營寨都被敵人踹翻,視線所及,盡是亂糟糟的人驚馬嘶,盡是不顧一切崩潰逃亡的曹軍將士。偶爾有那么一個兩個人試圖繼續奮戰,就像是沙灘上堆起的沙礫面對浪潮,很快消失無蹤。
逃跑的人當中,有很多人都是跟隨這許褚東征西討,立下赫赫戰功的勇士、劍客。他們是天下間第一等的精銳之兵,個個都兇殘好殺,手底下無數的人命。
可他們這時候都丟掉了手中的兵器,丟掉了盔甲,不顧一切地跳跑。還有人撲騰撲騰地往瀴水里跳,孰料水勢已經退了,跳下去的人,倒有一多半陷在污泥里,怎也動彈不得。
許褚茫然地看著敗卒奔逃,喃喃地嘟囔兩句。
收回視線,他看到身邊四周,肩并肩密集簇擁著的交州軍的將士,但沒人敢于向前。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大局已定,他們在想辦法生俘曹公麾下的武衛將軍吧。
許褚大聲罵了一句,那些將士們稍稍畏縮,卻又再度圍攏。
他轉而回顧自己想要阻遏追兵的拒柳堰北面通道。
那處人工堰堤上有一座橋,是跨越瀴水的必經之路。許褚適才派了一隊人去拆橋,可現在,橋還在。
許多交州將士簇擁著一面高大飄舞的將旗,正快速往那座橋行去。
那是左將軍雷遠的將旗!他和他的部下,正要去追擊曹公!
許褚忽然想到了自己當年在葛陵與雷遠交戰的情形。那一次,只要自己的長刀再長一寸,就能要了這個狡詐敵人的性命!就根本不會有現在這樣的敗仗!我早該殺了雷遠!我要殺了這廝!
許褚被狂怒和痛苦折磨得幾乎失去了理智。他大喊一聲,向著將旗的方向沖殺。
在他正面的交州軍士卒紛紛后退,不敢與他硬抗。但他的身后,幾名弓弩手在吵吵嚷嚷的催促聲中找準了位置,瞬間弓弦連響,四五支勁箭一齊深深扎進了他的后心。
許褚繼續跑了兩步,撲倒在地。
他的身上受了很多處傷,以至于并不覺得背后的傷勢特別痛。他覺得,自己把一切的力量都用盡了,再也沒有力氣了,有點累。他嘆了一口氣,垂下頭,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