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真長長嘆了口氣,他緩緩的看過每一個人的臉,沉聲道:“我本秦氏子,魏王以我為養子,待我如宗室,拜我以高位,授我以重兵,厚恩沒齒難忘。可這一戰里,我挫于房陵,困頓于樊城,實在沒有臉面回去。諸位趕緊走吧,我領兵在此,與敵死戰便是。”
“子丹,不可!”司馬懿失色道:“若使子丹失陷在此,我們縱然脫身,又怎么向魏王交待?不如……不如……”
他的話沒說完,朱靈略微提高聲音:“不必爭論了,我留下!”
“文博?”其余三人又驚又喜,就連曹真也不例外。
朱靈轉了兩步,他身上的大將威嚴,忽然就找不到了,只剩下一股厭倦和無力之感。他沉聲道:“我的宗族家人,當年都在鄃城死于公孫瓚之手。如今在鄴城為質任的,只有獨子朱術。勞煩子丹、仲達和儁乂稍稍看顧,莫要讓他收了敗軍失利的牽連。”
頓了頓,他又道:“莫要讓他受我牽連。”
三人知道朱靈的意思。
眼看朱靈今日鏖戰不停,臉上、手上都血跡斑斑,身上幾處創傷到現在都沒來及處理,鮮血染紅了外層的戎服,他們又說不出什么話來。三人對視一眼,皆慨然道:“文博的忠勇,堪為表率。我等必定照顧你的家人,絕不食言。”
朱靈躬身一禮。
當下四人各自安排。
頃刻之后,一部分曹軍步騎覷著荊州軍的疏漏所在,由幾員重將、驍將帶領,突圍而走,一鼓作氣地穿過鄧城、鄾城兩地之間一個布陣的小小疏漏,揚長而去。
此時荊州軍尚無主將指揮,馬玉只等雷遠來主持大局,當下嚴令不得追趕,集中精力控制住漫山遍野的潰散敵軍。
兩軍激戰整日,天色昏暗,快要黑了。
被留在樊城以西的這支部隊,已經散亂得不成樣子。很多將士直接坐倒在地,失魂落魄,還有人自顧自地離開陣列,往遠處走。哪怕朱靈身邊,也開始有嘩嘩的聲音一波又一波響起,那是曹軍將士們大批大批地丟棄武器。
朱靈苦笑了幾聲,并不阻止。他知道自己這個后將軍的威望,也就只到這個程度了。此時不必再逼迫,也沒有理由在逼迫將士了。
只有少量軍官兀自抱著死戰的念頭,大聲呵斥士卒,可誰也沒再理會他。那些軍官呵斥著,卻也并不拔刀整肅軍紀。
朱靈點了一名扈從:“你去向諸軍傳話,請大家稍安勿躁,我當親自出面,為諸位爭取一個體面的條件。”
金雞嘴上,姜維有些焦躁。
曹軍再怎么松散,再怎么狼狽,畢竟數以萬計,而姜維身邊只有幾百根豎起的木樁子罷了。
過去的一個時辰里,姜維已經四次領騎兵沖殺,逐退了好幾撥試圖探看底細的曹軍哨探,然而真要是敵人來個決死一搏,他也只能抽身退走。那樣一來,便顯得不夠善始善終。
偏偏此地又和主戰場有些距離,直到遠處的殺聲漸熄,都沒人來指示自己接著該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