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個交接物資時與田信有一面之緣的功曹、從事起身,不想田信只是打量片刻衙署布局,對這些人只是遠遠拱拱手,轉身從正門而出。
走出正門時,田信越覺得好笑,忍不住仰頭哈哈大笑,一甩雙袖左手按腰間劍柄,右臂負在身后闊步走了。
笑的一眾人不明所以,六個部曲彼此相視。
糜家老仆只好急匆匆返身去給糜芳通報,糜芳正招待使者黃權。
糜芳拉著黃權敘舊,談論起江夏黃氏昔年鼎盛,糜芳不勝感慨:“昔年黃氏煌煌大宗,時天下西有弘農楊氏,東有汝南袁氏,而南有江夏黃氏。如今二袁軍敗后汝南袁氏破敗,天子東遷許都以來楊氏衰落,黃氏經歷黨錮之禍也枝葉分離各為其主。想我糜氏低門小戶,這三十年來也起起落落浮沉不定,實不知前路如何。”
劉備稱王后,任命黃權為益州治州從事,地位等同于荊州的治州從事潘濬,算是內部的‘州刺史’。
只是益州有諸葛亮主政,荊州有關羽督管軍政,這兩位治州從事職務更接近從事,而非治州。
江夏黃氏的確是個大宗,哪怕黃祖這一脈消亡后,依舊有黃蓋、黃忠、黃權、黃承彥這些人活躍于各方勢力之間。黃承彥以字行于世,不用本名,是因為名叫宗,與黃忠諧音。
黃承彥娶荊州名士蔡諷長女,次女嫁給劉表;諸葛亮娶黃承彥女兒,諸葛亮兩個姐姐分別嫁給龐家、蒯家。
打來打去,荊州集團還是這么一幫親戚在打。
糜芳有所感慨,當年江夏黃氏迫于黨錮分家,最慘的是黃蓋這一脈,遷移到零陵慘遭瘟疫,就黃蓋一個人活下來了。孤兒黃蓋也能被公府征辟為掾屬以高起點踏入仕途,就因同宗豫州牧黃琬出力。
黃權則口吻溫和安撫糜芳:“糜將軍何憂前程?漢王乃念舊之人,今不過是暫做周轉,以籠絡新附之人爾。”
黃權、董和、李嚴都是漢末時從荊州遷往益州的,能算是東州系荊州派。
他語態誠懇:“漢王欲得關隴效高祖偉業,今天時已晚,地利又在敵手,漢王僅有人和。唯有人盡其力,萬眾一心才可進據關隴匡扶漢室。將軍追隨漢王已有二十五載,自知創業艱難。值此天下將變之際,將軍更需忍耐。”
糜芳聽了沉吟遲遲不給準話,這忍耐忍到了糜家全部投資打水漂。難道還要忍,忍到劉禪暴斃,讓自己外甥當王太子?
這時候糜家老仆從側門趨步而入,施禮后,在糜芳耳際低語,糜芳聽了輕輕搖頭語氣低落:“黃先生,今某邀奉義校尉田孝先做客,在此間接待先生稍稍冷落這人片刻,彼便憤然作色離席而去。此人以蠻勇而得漢王器重,雖有虛名,然年不過十七,終究黃口孺子也。糜某枉活五十二年,竟讓這黃口小兒此般輕辱!”
“噫!”
糜芳握拳重重砸在地板,眥目哽咽:“糜某一腔委屈,何人能知?何人能解?”
黃權忽的起身,挽起寬大袖子施禮:“將軍勿惱,容某追回田孝先,使其向將軍致歉。”
糜芳還沒張口說話就見黃權疾步走出客廳,邊走邊穿鞋,幾名隨從緊跟著離席而去。
他剛伸出的手無力落下,面容松垮瞇眼環視,鼓吹樂手紛紛起身抱著樂器從竹席隔間后撤離,廳內只剩下心腹之人,糜芳癡癡仰望梁柱,語氣幽幽:“大江廣闊,怎及汪洋浩瀚?”
“今受其罪卻不敢言其事,此等委屈,平生未有也!”
隨從、部曲皆默然無語,糜芳心態炸了,他們這些糜氏部曲、親黨又怎可能心平氣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