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關平把梅樹養在庭院正中的肥沃土地里,精心照料,以梅樹精神砥礪自我,或自比于梅樹……這就有了一種類似作秀的虛偽,讓自己覺得不適應、不協調,這是源自理念、思維的沖突。
有理念沖突很正常,可自己也沒有喝醉,實屬酒后放縱,覺得礙眼就砍了……實質上的根本原因,還是自己輕視了大舅子,缺乏尊重。
這種人格方面的尊重,才是最傷人的。
如果關平想到這個層次,又看不破,做出任何出乎預料的事情,都是有可能的,不值得奇怪。
田信思索、踱步,仰頭看著臘月十五皎潔的圓月;根據潮汐理論,圓月之夜很多人熱血上頭,會亢奮、失眠、沖動做事。
大舅子會不會已經氣得跺腳,已經帶人追了過來?
關平蘇醒,如田信猜測的那樣,很生氣。
摘取十三束梅花枝條就插在花瓶里,暖閣里梅香濃郁,月光也從窗外透進來落在四四方方的炕桌上,關平周圍立著許多燈籠,寒風也順著窗戶灌進來,可暖閣的地面是熱滾滾的。
熱氣上升,關平十指沾染染料,在畫板上作畫,小指蘸了朱砂輕點,點出繁簇似火的茂盛紅梅圖。
薛戎端來清水,關平作畫后已到午夜,清洗手上顏料,已然心平氣和:“曹不興擅長漫畫,不用色彩,重在以線條勾勒形意。丞相善畫山水,用色自然,意在傳神。孝先所畫用色細膩,重在寫形。形真則如生,自有神意。”
擦拭雙手,關平說著薛戎不怎么理解的話,略有感慨:“我資質不如孝先、丞相,如今也只能自娛自樂,聊做安慰。”
不過,他看著自己的原始油畫,神情之間有一種自傲。
起碼,自己也是開創一種畫風的祖師。
隨后提筆在油畫上題字:章武四年臘月朔日,妹婿孝先飲酒庭中,斬我十三梅樹而去。
曹不興是江東畫家,孫權曾讓曹不興為屏風作畫時,曹不興提筆思考畫面布局,筆上墨滴落在屏風,如同一只活生生的蒼蠅。
站在旁邊的孫權一時沒看清楚,揮袖去趕蒼蠅,蒼蠅沒動,又揮袖,才發現是墨點。落墨成蠅也算是曹不興與孫權之間的典故,作為一個職業畫家,在江東降臣里實屬清流。
被關興提出來,派到關平這里解悶。
因田信早年畫過簡筆畫,隨口稱之為漫畫……于是曹不興的畫風,就成了漫畫一脈。
漫有散漫、隨意的意思,不用色彩的畫風,的確有點不夠正規,稱之為漫畫也不算唐突。
如果不打仗了,太多人離開軍營會很難適應外面不規律的生活;中下階層的吏士為了溫飽而奔走,生活的忙碌會充實他們空虛的精神。
可中高級軍吏就不同了,總要找點愛好來做。
有人喜歡音樂陶冶情操放松身心,有的人喜歡打獵繼續追捉刺激的氣氛,也有的人喜歡書法、繪畫,也有人喜歡打鐵、木匠雕刻等等技藝,也有的人喜歡打點庭院,或去釣魚之類,純粹是寄托精神于創造,在創造中充實精神,好消磨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