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朝鮮使團不辭辛勞過來京城,順道從京城買些貨物回去,這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其實很多使團都會這樣干,畢竟大明的商品代表著世界的頂尖水平,很多商品頗受皇室青睞。
林晧然端起酒壺給自己倒酒,便自顧自說地道:“這自然沒有不妥,你是我大明的藩國,歷來我們大明都是厚待有加,大明自然是希望你們能過得更好一些!”卻是話鋒一轉,他突然抬起頭望向陳寔進行詢問道:“據本官所知,貴國推行朝鮮通寶失敗后,百姓一直都是使用五升布交易,不知此事可真?”
陳寔的心中大為震驚,卻是不由得認真地審量著這位禮部左侍郎,萬萬沒有想到對方竟然知道這些事情。
跟著很多大明官員和百姓的認知不同,他們朝鮮用于交易的并非是金、銀、銅、鐵,,而是他們自行紡織的五升布。
卻不是他們不想改變這一點,但卻是以失敗告終。正如林晧然所言,他們曾經嘗試推行的朝鮮通寶,但卻是失敗了,現在的民眾只認五升布。
話說,一個叫文益漸的朝鮮使臣來到北京,可是當時元朝官府禁止棉種外流,他把十幾粒棉籽藏在筆桿里偷偷運回朝鮮。
正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朝鮮在國內全面推行了棉花種植,進而棉布成為了朝鮮最受民眾所青睞的硬通貨。
五升布自然無法跟大明的棉布相比,但勝在民眾都需要,百姓都是以此進行交易。
陳寔面對著林晧然的咄咄逼人,卻是硬著頭皮地回應道:“此事確是如此,但與此又有何不妥之處?”
“據本官調查所知,大概是從嘉靖三十五年的朝貢開始,你們朝鮮使團突然便闊了起來。你們開始在京城大肆購物,六必居的趙掌柜說你們每次過來都是大批訂他們家的醬菜,尤其忠愛于大明的高貴的絲綢等物,每次所耗均在萬兩之上!”林晧然喝了一口酒水,卻是對著陳寔平靜地說道。
陳寔的額頭已經開始滲出汗珠子,但心中早有定計地回應道:“林大人,我們國王對大明貨物極為青睞,愿意拿出國帑來京采購貨物,此舉有何不妥?”
林福的眉頭亦是微微地蹙起,不由得扭頭望向了林晧然,不明白歷來精明的十九叔為何要揪著這種事情不放?
人家朝鮮國王愿意從國庫中拿出大筆的銀兩過來京城采購貨物,這可謂是相益得彰的事情,為何十九叔要偏偏對這種事情窮追猛打呢?
“大明立國之初,定制貴國每年納貢黃金一百五十兩、白銀七百兩,然貴國無金銀,不堪重負!宣德四年,宣宗念貴國非產金銀國,請免貢金銀,問計于廷臣。時吏部尚書稱:‘此乃高皇帝成法不可改也’,然宣宗認為:‘朝鮮事大至誠,且遠人之情,不可不聽。朕以敕許免,毋庸固執’,遂罷貴國金銀貢!”林晧然將昔日的一段往來聲色并茂地說了出來,接著放下酒杯進行質問道:“你們國君當年口口聲聲稱不產金銀,然這些年運來白銀達十萬之巨,若非貴國當年是欺騙宣宗不成?”
話語到最后,宛如是圖窮匕見,已然是扣下了一個大帽子。
朝鮮如果一向如此大手筆自然是沒有什么問題,但在早期一直哭窮,甚至是讓大明免了他們金銀貢,現在卻突然間闊了起來。
一個窮鄉僻壤的地方突然無緣無故地闊了起來,這里面定然是有內情,特別是這銀兩的來歷便值得深思。
“大人息怒,小國豈敢欺宣宗,就算是借我們一百個膽子都不斷啊!”陳寔頓時是汗如雨下,當即進行辯解道。
林晧然顯得得理不饒人,當即冷聲質問道:“既然你們當年沒有欺瞞宣德皇帝,那么每一趟過萬兩的白銀從何而來,而這些貨物又將會運向何方?”
這個話如同子彈般,直擊了靶心。世上并不存在點鐵成金之術,朝鮮突然間如此闊綽,自然是有著其中的緣由。
陳寔望著林晧然咄咄逼人的目光,深知事情是無法欺瞞下去,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便是心灰意懶地詢問道:“林大人,你應該是已經知曉其中的實情,卻不知意欲何為?”
事情到了這一步,他知道事情恐怕是瞞不住了。只是他卻是沒有想到,這么多年都是平安無事,結果給這位年輕的禮部左侍郎看出了端倪。
現如今,對方并沒有直接將這個秘密捅開來,而是選擇在這里跟他進行密談,事情無疑還存在著一些商量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