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保從徐階手里接過試卷,恭敬地送到嘉靖身旁,但嘉靖已然是不想將時間浪費在這上面,卻是將茶盞交回宮女,目光直接落向徐階身上。
徐階其實知道嘉靖不會浪費這個時間,但該有的姿態還是會表露出來,當即便侃侃而談地道:“臣已經看過章禮的試卷,這份答卷很是出眾,此次有策論題: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唯章禮有言:舜原足治天下,而又得五臣,天下益歸于治!反觀士子諸卷,只道五臣賢德卻忘乎舜帝,此不謬哉!如皇上圣明燭照,哪怕沒有五位賢臣,天下同樣得以大治。章禮深得圣人教誨,故臣以為其被選為解元是實至名歸,舞弊之事純粹誣蔑。”
馮保發現嘉靖望了過來,先是微微一愣,旋即便揣摩到圣意。他急忙將章禮的那份考卷拿了出來,找到那篇策論文章并呈送到皇上的面前。
嘉靖看到文章果真寫著“舜原足治天下,而又得五臣,天下益歸于治”,對著章禮不由得好感大增,卻是有了結論地道:“此子確實是大材之人,那幫落榜考生竟然毀榜誣蔑,卻不過眼紅矣!”
李春芳知道事情已經朝著不好的方向發展了,心里不由得暗嘆了一聲。
“皇上,不知章禮冒籍一事當如何處置?”徐階看準時機,便是趁熱打鐵地詢問道。
嘉靖還沉醉在方才的那句話中,當即做出決定地道:“這全天下都是我大明的秀才,冒籍之事本就是無稽之談,考生鬧事不予理會!”
“臣遵旨!”徐階的眼睛閃過一抹喜色,顯得恭恭敬敬地施禮道。
雖然冒藉一事非同小可,但現在皇上金口一開,哪怕是再大的罪責亦是煙消云散。加上當今首輔的態度明朗,這個事情已成定局。
李春芳將今晚所發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既是看到徐階如何玩弄權術,更是看到一個事情如何被顛倒黑白。
次日回到禮部衙門,他很是歉意地對著林晧然道:“皇上說冒籍之事不予追究,你讓順天府衙將章禮等六人放了吧!”
“這個事當真沒有回轉的余地了嗎?”林晧然似乎對這個結果有了心理準備,卻是望著李春芳認真地詢問道。
李春芳迎著林晧然的目光道:“皇上的金口已開!”頓了頓,他擔心林晧然上疏勸諫,又是補充一句道:“此事牽涉甚大,沒有回旋的余地了!”
他的潛臺詞已經很明顯,所謂的牽涉甚大,主要是牽涉到了北直隸提學徐爌和順天鄉試副主考官王希烈,徐階不會讓這兩個得意門生沾上這個污點。
林晧然心里暗嘆一聲,自從上次的宗藩一事失利之后,他亦是學會了退讓,只是事情終究沒有向著他所希望的那般發展。
若是他現在進行抗爭,不僅沒有太大的好處,而且可能被徐階借機打擊,倒不如讓事情以這種荒唐的結果收場。
隨著皇上的態度明朗,官員內部沒有出現重大的分歧,那幫鬧事的考生注定是翻不起浪花,事情亦是慢慢平息下來。
“這個處置結果當真是令人寒心啊!”
“冒籍之人僅憑一篇馬屁文章奪得鄉魁,當真荒謬至極!”
“呵呵,當今閣老和朝廷大臣,哪一個不是靠著青詞文章爬上去的!”
……
雖然事情慢慢平息下來,但堵不住京城這么多百姓的嘴,卻是紛紛發表著各自的看法,很快就延伸到當今的朝局上面去了。
實質確實如此,本朝的用人標準并不看官員的賢德,而是看重官員對皇上的忠誠度,從首輔以下的朝廷大員全部都是如此。
這個原本美好的金秋九月,卻是發生了這么一件荒唐的事情。
隨著嚴嵩離任兩年多,很多有識之士慢慢意識到本朝的癥結并不在奸臣嚴嵩身上,罪魁禍首其實是當今圣上。